良辰美景终离去

　　秋顷在大排档里找到我的时候，我哭得很惨。他点了一碗酸辣粉在我旁边坐下来呼啦啦地吃，好似根本无视我的存在。等我终于稳住气息看向他，才发现他鼻涕眼泪都下来。
　　我说：“秋顷，秋少爷，你的形象都毁了。”
　　秋顷嘴里咀嚼着食物，很含混地说：“没事，我觉得很幸福。”我愣了愣。“青菲，可不可以也请你感受我的幸福，那些不在意你的人就遗忘，请你珍惜眼前的美好。”他忽然抹了把脸，张开双手。
　　我释然，用力地拥抱他，再次无声地泪流满面。虽然有过误会嫌隙，但亲人，朋友，那个清澈温暖的男生，大家都会在，生命始终很精彩。
　　身后的男生默默地走开。

　　直到那天傍晚我拾起桌上的纸条，故事才迅疾地奔向结局。
　　一切过往，皆似幻梦。

　　清晨的日光里男生站在稍远的地方，背微微地佝偻，低眉顺眼外加神态尽敛，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拘谨小心。老班板着脸，手里执着教鞭青筋凸显，顺了半天气才尽量平静地说，进来。如果不是校长在后门口笑得慈悲，我猜想她的巴掌现在已经落在男生精致的眉眼上，烽火连城一片。
　　声响混乱。那扇年岁久远的木门发出的嘎吱声，他走过时球鞋在地上摩擦出的沉重的沙沙声，以及女孩们压抑的暗暗抽气声。
　　一节课他从头到尾喊了我五次，每次都是软软的孩童似的调子，像哼着一首歌，温情地念：“青菲……”喊得我心烦意乱，手下用劲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段，逐渐安定。而后他又锲而不舍，我忍住面目狰狞，重复手上动作。一次一次，他真心温情，我假意冷漠，恶性循环。
　　在那个有花朵盛开的清晨里，我不知晓离得并不远的他，把头搁在冰凉的桌面上，用满含期许的眼光一直，一直地注视着我。他不敢大口的呼吸，不敢翻动身体寻找更舒适的位置，怕轻微的动作就会让自己的破绽百出的伪装瞬间破碎，分崩离析。
　　偏偏我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偏偏从头至尾，只有我不知晓。这是最遗憾的事情。
　　后来我在那堂史上最沉闷的课上昏睡过去，高烧不醒，前一夜的大雨耗费了我所有的心力。我和男生一起被送上了急救车，医护人员井然有序，消毒水味道依旧刺鼻，我听到许多嘈杂的议论声，响起，随后平息。
　　在点滴持续平缓的声音中，眼前，一桢帧画面像过电影。犹如我的暗自生长的如藤蔓般的细小情绪。欢笑与泪水。全是无声无息的，青春恣意的黑白映画。最后停留在记忆里，是男生在铺满阳光的林荫大道上，转过身无声地微笑，牵动细致的眼角和眉梢，他伸出手来。
　　画面有了颜色。
　　日光倾城，眉眼黑白分明。那么的鲜明，像水波一样晃荡着，轻轻地一摆动，牵扯着我上上下下的神经。
　　男生对我说。我叫张寒泽。他抬头信手折下早春里青葱的芳菲，然后转身大踏步地走开。远远地，我看着他把繁花插进青白的花瓶里。满含笑意。

　　昏迷时有人凑在我耳边对我说话，声音像吐气，先是哽咽，然后是小动物一样的喘息。他说军训，说某个早春，说父亲曾经当过美术比赛的评委，说我像传说中的废弃公主，到哪里都一片狼藉。
　　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絮絮地说着往事，我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想对他说：抽抽搭搭做什么，没出息。
　　可最后我泪流满面地睁开眼，坐在床边满脸憔悴的，并不是故事里的那个人，却是秋顷。我说，你讲的故事真好听。
　　我在清浅的日光里大口嚼着苹果。喀嚓喀嚓，没心没肺。
　　他站在日光里，欲言又止。

　　那天杜小夭给我的纸条上写着——市立医院。我承认那一刻好奇心大过危机感。躲在门外看男人忙前忙后给她拿杂志喂鸡汤，感觉有几分刺眼。我还记得很久以前我气管炎发作躺在医院，他却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嚷着要和母亲离婚。
　　美女转头朝我得意一笑，撅嘴对忧心忡忡的男人赌气的样子似是对我示威。我脑子还算好使，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看清，这个人永远只会是她的父亲，即使和我有血缘。我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地走出医院。
　　寒流过境的那个晚上，我独自在天桥上坐了一夜，在冰冷雨水中默想母亲曾给我的短暂温暖。却不知道同样是那一个晚上，单薄的男生找到负心寡意的男人狠狠地打了一架，说要为我把那两耳光的债讨回来。惊恐万分的杜小夭拿水果刀划伤了他的后腰，他打断了男人三根肋骨。大战过后他冒雨在街道上寻觅我的身影，却忽略了天桥上缩成一团的黑影，白白地与我擦肩。
　　等我全部了然，转眼，他已不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