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光有染

　　人生尽狗血。
　　——2010.12.02 许知瑞

　　“哦哟哦哟，是许知瑞妈妈啊，太客气了。” 徐秋白看到许郁龄只觉头疼，额上神经都跳了下，不过嘴上仍是维持着客气。

　　许郁龄把礼物放在他办公桌脚下，恭笑着开口道：“徐老师，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许知瑞成绩退步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学校发生了什么？”她总觉得这样的退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现在女孩子早恋抽烟喝酒打架太多了。网瘾她已排除，许知瑞只有一个小灵通用于收发短信打电话，她早上去拉了电话和短信账单，发现没有异常，也没有零用钱可以去上网。

　　“应该没有吧，”徐秋白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窗外忽刮起一阵大风，佟博文在角落副科老师桌上做着题目，头埋得低低地，将注意力从试卷处分散到讲话的两人那。

　　“她有没有跟班级里哪个男生走很近？我听说现在同桌是女的，有没有可能那个女孩影响了她？”许郁龄心焦。

　　徐秋白有些无语：“她的同桌是班长，我按照你上次打电话的意思给她安排了个女同桌，成绩很优秀。”

　　“不好意思啊徐老师，你也知道我们普通家庭的孩子高考就是华山一条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孤儿寡母的……”尽管她平日里节俭，可今天请假来徐秋白这还是特意去礼品店买了礼盒，有些钱是不能省的。

　　“当然当然，我知道，不过……”徐秋白本不想说，只是今天早读去班里转悠，许知瑞的左脸明显肿了，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既然是班主任劝劝父母用正确的教育方式也是应该的。

　　“学习有松有紧，松弛有度才行，知道排名后我今天看了她自己买的习题，除了数学几套卷子都已经做完了，理化比较偏的几套题目也都做的差不多了，错题旁边都是注解，一看就很用功。而这次没有考好，很明显就是学习太紧张了。我认为这个时候孩子考得不好就不应该再骂再打了，应该给鼓励。”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了许郁龄一眼。

　　许郁龄昨晚打了女儿一巴掌后是有些难过心疼，但是不打难纾心头的憋闷和愤怒，此刻听老师这番话，面上讪讪：“对不起，昨天冲动就打了她，打完了我也有些后悔，下次不会了。”

　　她手指轻摩挲裤缝，有些局促。

　　徐秋白还不忘补充教育：“不会就好。女孩子长大了，班里都是同学她也要面子的，今天一早上头都没抬一下。”

　　佟博文捏笔的手都发白了，原来妈和妈之间差距这么大。虽然丁和华总希望他成绩好，唠唠叨叨，但不会乱怀疑他更不会打他，稍微进步一点点她就高兴地跟孩子似的。虽然他同许知瑞半句话都不曾讲过，可以说完全没有交情，但这一刻他为她难过。

　　许郁龄本有些后悔，可听到许知瑞一早上没抬头不想让同学看到，又觉得哪里奇怪，但老师都这么说了她再咄咄逼人也不妥，匆匆告别后便赶回去上班，想着现在销了假还能拿半天的钱。

　　徐秋白看许郁龄走了，松了口气，躺在平铺开来的躺椅上休息。

　　佟博文低头发了条短信，继续做题：“你女儿过得挺惨的……”

　　*
　　白雪今早看许知瑞顶着这张脸低头走进教室，便把许知瑞面前的书堆了起来。

　　少女最懂少女。

　　今天上午全是自习，除了各科老师会坐班等同学问问题，基本不需抬头，许知瑞也一贯低调，没有什么人找她。所以除了坐在她边上的几位同学，没人发现她肿起的脸，老师从讲台上俯视，看到了也没多说什么，她那一刻有些感激白雪。

　　早上出门的时候心里做了无数尴尬的设想，到教室前一个心如同在荆棘上碾过，坐到座位上又被他们细心地包扎了起来。

　　都说女生的友谊产生得莫名其妙，怎么会呢，明明有这么多名目。

　　许知瑞将月考试卷摊开，静下心认真地分析错题题型，细细罗列了一遍，写下原因归纳总结。

　　当所有的情绪和眼泪都尘埃落定后，就要冷静地重新规整自己，这是理性的人做的事，这是许知瑞。

　　下午下课后除了2班和11班同学回家了，其他各班同学都奔赴食堂吃晚饭，也有些同学出去开小灶。许知瑞等大家都走了默默走到小卖部，买了听蓝罐气泡饮料，冰的。

　　今天的温度是个位数，晚上这时候已经很冷了。但她把冰饮料贴在脸上，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舒服得不行。

　　她站在学校小卖部前的台阶处，抬眼看那盏矮路灯上有心的同学贴的动漫贴纸。她拿着可乐看着贴纸，享受这一刻一个人的静谧。

　　佟博文站在一楼教室门口见她没去食堂，等人走光还奇怪她怎么没出来。

　　刚要进去便见她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就这么跟着她，绕过教学楼和行政楼，走到食堂后面的小卖部。

　　一个简单的窗口，一个单薄的少女，一盏孤零零的矮灯。

　　他看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盏灯，走向她，将手里的外带肯德基递到她面前。

　　许知瑞惊讶地看着从角落走出来的佟博文，赶忙把肿脸侧过去，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看到，一问一解释很麻烦，也不想收到别人同情的眼神。

　　她看了一圈周围没有其他同学，看着肯德基问他 ：“这是……？”

　　“你还没吃晚饭，食堂的饭太难吃了，你今天就吃这个吧。”佟博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她脸上唯一的装饰不怎么样，镜框掉漆，镜托也发黄，但透过那副眼镜，她有秀挺的鼻子和细腻的皮肤，有和他一样形状的双眼皮，明明还不错的五官为何平日如此不起眼？

　　他脑子转了一圈，哦……是气质，以前她总缩着，走路也低头，就差把自己埋起来。这一刻她抬头看向他，同他四目对视，佟博文能看出她的能量不弱，只是被封印了。

　　“为什么？”许知瑞轻皱眉头，心下不明白，“难道是你妈妈让你给我买的。”她猜许郁龄和丁和华是以前同事，所以让他多照顾她？外公外婆偶尔让唐夏带点他们自己做的酱瓜给她，偷偷同唐夏请求说麻烦多照顾知知，长辈总是爱托别人多照顾自己的孩子。

　　佟博文从鼻孔里发出嗤笑：“是我爸让我给你买的。”

　　许知瑞惊讶：“你爸？”灯光在她脸上抖了一下又恢复稳定。

　　佟博文嘴角撇了下，“也是你爸。”

　　“？”许知瑞更加不解，她周围能出现的新鲜人物甚少，最近唯一一个便是他妈妈丁和华。

　　“你有爸吗？”他今天在办公室听许郁龄用了孤儿寡母这个词，他猜许知瑞那个在外面打工的“爸爸”只是用来搪塞别人的借口。

　　许知瑞愣得脑子都不转了，只是微张着嘴呆滞地看着他：“……”她有些消化不了他的问题，或者说他说的话根本没法消化。

　　佟博文是典型的带着叛逆感的不羁少年，虽有着俊朗的五官，但走路不直双手插兜看人歪头，一点儿都没费朗的亲切感，气质倒是有点香港电影里古惑仔的味道，只是少年感更强些。

　　路灯下的他，让人置身香港电影。

　　他又问了一遍：“你有爸吗？”

　　许知瑞本只是不解，又被问了一遍便有点生气，从来没人用这四个字问过她，别人只是问你“爸干嘛的？”或者“你爸在哪？”从来没有人用“你有爸吗”这么无礼刺耳却又格外真实的字眼，语气还是质问。

　　“神经病。”许知瑞本来想说“关你屁事”的，可想到他是费朗的朋友，又是妈妈同事的儿子，骂了句不带脏字的，起身想走。

　　她因满腹疑惑动作不快。佟博文话里有话，他不是随便搭讪的人，也不是无聊找人茬的校霸，可就他刚蹦出的那几个字她实在是听不明白。

　　“你要是没爸，我爸借你。”佟博文看她要走有点急，但不知如何跟她讲，伸手拽住她棉衣：“别走啊。”

　　那一拽许知瑞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直楞地看着他。

　　这时小卖部陆续来了几个吃完饭来买零食的同学，看他两这么站着正奇怪。

　　佟博文一点不觉得有被注目的不适，可许知瑞对别人的关注很敏感，反手拽了他的衣服，把他拉到拐角，毫不犹豫甚至带着点激动地直视他的眼睛，“怎么借？”

　　她方才已经重组了很多之前忽略的信息。书城遇到丁和华，许郁龄就让她回避，似乎不想让她听到对话。后来佟博文来过一次教室，她当时转过去同丁想讨论题目，余光看到他在看她，她没有多想，以为只是花眼。最可疑的就是费朗抓她头发那次，她全心都觉得抓头发是费朗的个人行为，现在想来可能是佟博文授意，毕竟费朗不是个无聊恶作剧或者爱好整女生的男生。费朗在抓完头发后，她看到他回位置翻了书包拿出了个东西，还背过身去，但她还只是纠结费朗为什么要欺负她。

　　而这一刻，佟博文不停地在提“爸”这个字眼，把所有忽略的细节都串了起来。

　　许知瑞心里在尖叫，是真的有个“超人爸爸”要来救我了吗？

　　“咳咳，下晚自习西门口等我，我带你去看你！爸！”佟博文看着她晶亮笃定的眼神惊讶这一刻的转折，她真的很聪明，难怪成绩好，看来脑子好确实有用。

　　佟博文把肯德基塞在她手里说了句：“快冷了，赶紧吃”，转身时又突然顿住，抿嘴摸了摸她的头发抬腿就跑，天哪，他居然有点害羞？

　　许知瑞吞咽了下口水，他这一刻跑走的背影倒是有些少年阳光的样子。

　　她现在百感交集，有些想哭，但忍住了。

　　许知瑞，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梦，真的要实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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