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莺]年少轻狂

　　【12】
　　和司马谈毕已是月上梢头。
　　早已是宫内下钥的时辰了，皇帝恩准参与宴席的臣子在宫内留宿一夜。
　　这时候，那个人恐怕也早已回宫歇息去了罢。
　　少年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转身欲走，不期脑里突然跳出前世初见之时，赵清持正是为新王主持祭祀大典，净身斋戒于偏殿，夜里被他无意中碰见。
　　那时候月头更高，他却未睡，站在庭院花丛之间。
　　夜已黑。
　　风更冷。
　　不似那常见的对君王的巧笑倩兮，也不似对于常人的倨傲。
　　像是个孩子似的，天真而单纯地看着天空。
　　一羽洁白更胜月光的绢帛白衣，恍若天上谪仙。
　　这样的人，这样美丽的人，却露出了寂寞的神情。
　　他在等待。
　　等了很久很久，而且还会再继续等下去，他像是有无限的耐心。
　　心念一动，脚下已朝着御花园走去。

　　【13】
　　凭依阑干，伊人独相思。
　　赵清持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俊秀的眉头一扬，侧眼，果见少年缓缓走来，
　　于是双手环胸，眼角带怒，却冷笑着不说话。
　　生气了啊……
　　他的眼神略微飘移。
　　麻烦啊，这可该如何讨好呢？

　　【14】
　　“少将大人可真是多虑了，清持不过是因这昙花久久不开而心感烦躁罢了，怎敢生你的气呢？”
　　赵清持素手一指，一盆昙花骨朵无辜地在风中岿然不动。
　　他似笑非笑，墨玉一般的桃花凤眼流转着清光，其中的意味，自是刻薄得紧。
　　刁难。
　　少年摸摸鼻子，也不去追问赵清持何时知晓了他的身份，只笑了笑，“是我失礼了，赵大人，非常抱歉。”
　　“若是说道歉有用，可还要那衙门作甚？”赵清持分寸不让。
　　“那，作为赎罪，赵大人可要什么作为赔礼？”少年忍俊不禁，清亮的黑眸纤尘不染，直直看着美人。
　　赵清持的双眼一眯，随手指了指天上一轮明月，轻笑道，“我要这天上的明月。”
　　少年的表情顿时产生微妙的飘移。
　　[曾记前世，皇家猎场。
　　年轻气盛的他骑着一匹蕃外进贡的宝马，在赵清持身前拉住缰绳，
　　“赵大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猎来！”
　　白衣美人露出了笑容，随意地指了指天上的太阳，眼中满是戏谑。]
　　呵，太阳，月亮……你还真喜欢这触手不可及的事物呢。
　　他暗自摇了摇头，眸光微沉，
　　到底什么才能满足你呢？
　　日月星辰，大千世界？
　　“如何？”赵清持语带挑衅，“做得到吗？”

　　【14】
　　做得到吗？
　　前世的他，猎来一只雄鹰，
　　“题目太难，只能用最接近的东西来代替了。”
　　这次呢？

　　【15】
　　“月者，太阴之精。”他微微笑了，眼中带着暖意，“世人借以明月在黑暗中寻求光明，相思亲友，寄托情怀……若是我将它摘取给了赵大人，岂不苦了世人？”
　　“好个好个胸怀天下的大道理，说白了，不就是做不到？”赵清持面露不屑，极漂亮的眼睛一扫，凉意尽显，“说到底，就皇上那蠢材早已为了一己私欲而抛弃了天下人，你们这些胡乱操心的臣下，可不是恨极？恨不得将我赵清持扒皮抽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必心急，万事因果自有报应。”少年回答得很是淡然，黑沉沉的眼睛带着不合他年纪的沧桑荒凉，一时幽深得让人心悸。看向赵清持，却又变为了笑影，“话虽如此，赵大人倾城绝代，既是美人，就有任性的权利，便是为你覆了天下又如何？”
　　“花言巧语。”赵清持心下微动，却故意回得冷淡。

　　【16】
　　三少主忽的抓住赵清持的手，不待他反应，瞬时把人压在了亭柱之上。
　　他的年纪虽小于赵清持些许，但因自幼习武，身量还比他高上许多，此刻低下头。赵清持感到温热的呼吸，不由眉眼微动，眉头不着痕迹一拧。表情却变得十足的轻薄，唇角一扬，刻意地吐气如兰，暧昧道，“少将大人，快请放开清持，否则，让宫人看到了可是不好。”
　　他不为所动，一只手以食指和拇指抵住赵清持的下巴，手劲或轻或重，挑逗意味极重。清持的眸子一动，感到对方低下了身子。
　　呼吸一滞。
　　“莫非赵大人在皇上面前，竟是这副模样？”他微微一笑，少年清亮悦耳，丝毫没有被诱惑到的意味，“果真美极。”
　　两人的双唇越近，赵清持的头再也不能后仰，他感到湿润的吐息喷洒在脸上，顿感窒息。
　　“不过，赵大人还是依随自己本心的样子更好看。”他说得若无其事，轻轻放开了清持。
　　赵清持猛地将三少主推开，隐在袖子里的手指掐得掌心几乎出血，气得发笑，“莫不是少将大人是来寻清持了乐子？这般戏耍侮辱于我？”
　　“不是折辱。”他回答得很是认真，“赵大人，我喜欢你。”
　　眼中不经意间闪着狡黠的光，“不是说，发乎情，止于礼么？”
　　赵清持甩袖而去。

　　【17】
　　“真是……难养也。”

　　【18】
　　回府之后他立刻着手布置，阿琪呈上宫中的情报，侍女认得一些字，因此对于这些东西的内容感到极为惶恐，扯了扯少年的衣袖，不安道，“三少主，这、刺探皇宫可是死罪。”
　　三少主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人早已沉沦在了他的春秋大梦中，气数已尽，根本无需顾及。
　　甚至还有那位权倾朝野的司马相国大人帮他来遮掩，让他越加肆无忌惮地在宫里在军队里安插亲信，原本就是军权重如山的镇南军越加势大，可惜此时满眼只有赵清持的司马相国却看不明白。

　　【19】
　　他对于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之所以争夺，无非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几人要弱。
　　三少主他胸怀天下，对于天下百姓怀有慈悯之心。但他还是太年轻，比起这锦绣江山，更爱的是美人。
　　他不认为这只是一时的迷恋冲动。
　　一开始是不甘，从小有求必应的他首次在赵清持身上受了挫。
　　后来是欣赏，这人实在是太美，这般的天人之姿世间罕有，饶是他从早年跟随镇南将军征战天下也没有见过姿容更胜者。
　　然后，对于白色的喜欢胜过了一切，赵清持这般的人身着白衣，气度风流潇洒，眉宇带着点点忧愁，他的心如赤子，纵使生活得多么堕落奢靡，眼神清澈依旧。
　　只因为，他一生只认定了一个人。
　　司马燕玲。

　　【20】
　　现在是占有欲。
　　他想要夺取司马燕玲在赵清持心中的地位。
　　这种感情实在是太美好，他是个天生的猎人，生来就是为了掠夺。正是知道了无法在不损毁丝毫的情况下独占，于是激起了更加深重的占有欲。

　　【21】
　　这种迫切，已经无法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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