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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周完觉得耳边嗡嗡响了半晌,略有些不耐烦,摆手道:“你既然醒了,也闲来无事,出去逛逛罢。”
苏薄眼睛一眨,笑道:“恩公……”
“不必叫我恩公,周完是也,我比你虚长几岁,叫我一声先生也行。”
苏薄忙道:“恩公先生……”
周完已没了话说,只听苏薄絮叨。
“先生,你说,侯爷这是觉得打伤了我过意不去,所以才请您医我的吧?侯爷真是菩萨心肠,小的愧不敢当,定要去重谢的。”
话是这么说,却不敢下定论,说不好袁锦是想干什么。
周完若有所思看看苏薄,道:“这个,恐怕要去问他了。”
“那您知道,侯爷是不是放了我二叔了?侯爷君子一言,那可是驷马难追的。”
绕了半天,原来就想问这句。
周完道:“他若是答应了你,就会办到的。”
两人说着话,就出了房门。
周完这个院子虽是简单,却不小,两面院墙爬满了蔷薇,墙下种了几种菜,另一边则种了些草药。墙外是杨柳成片,微风一吹“飒飒”作响。
师城三万里,杨柳桃成蹊。
苏薄一时看的愣了,心里暗道,人言诚不欺我也。
周完自顾去摆弄草药,苏薄回神来,屁颠屁颠的过去看,两三排的小苗子正长的带劲。
“这不是牙草吗?”
周完带着惊讶转头道:“你认得?”
苏薄不屑道:“这东西昆仑山上有的是,不过性寒,怎这大热天的长出来了?”
周完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欣慰,道:“城郊凉快,若是悉心护着,也能长。这东西长得慢,待冬天正好收。”
苏薄点点头,想这周完是喜欢草药的,遂道:“先生,待改日我回昆仑,给你带些名贵药材来。”
周完却不领情,道:“不必,我要了无用,浪费。”
苏薄扁扁嘴,暗道:你且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就不要,待拿来给你看时,定会要的。想着,殷勤跑去从井里打了水来浇园,忙了半天,不在话下。
时近晌午,袁锦一身朝服在偏殿与宫以原下棋。
宫以原这年四十又八,却看不出这个年纪,显得像正是英姿勃发的时候。此时正皱眉看着棋盘,半晌才落一子。
两人一盘棋下了半日了,尚分不出胜负。
许公公悄悄过来,看了看,道:“王爷,午膳时候了。”
宫以原直了直腰背,笑道:“锦儿手谈功夫见长,才半年,就赢不了你了。”说着拿过旁边茶盏喝茶。
袁锦见机收拾了棋盘上的子,笑道:“今日是叔父故意让我,换做平常,哪有我嚣张的份。”
宫以原道:“功夫长了就是长了,做什么还不承认,你这孩子就是谨慎的厉害。今日不走了,陪我用膳。”转头对许公公道:“把一默叫来,别整日就在殿里看书,出来见见锦儿。”
许公公领命去了。
袁锦垂着眼收拾棋子,不说话。
宫以原似是无意道:“怎的了,这趟去秀州不顺利?怎看着无精打采的。”
袁锦收拾好了棋子,道:“就是太顺利,觉得怪。”
宫以原笑道:“你心思缜密,这是好事,只是有时候太缜密反而觉得赘余。”
“叔父教训的是。”
“柳河以南的兵,先父在时就已在计划了,这些年,不管是幕军滋事还是苏月免造反,都不曾动过。为的就是蓄势待发一举得之。遂不到关键时候,万万不能动。”
袁锦道:“于守之办的很好,兵强马壮,且以民为兵,不易察觉。”
“这便好,过些日子,寻个由头,调到柳河以北去。”
“十几万人调动,怕是动静太大。”
宫以原手放在杯盖上,青龙出云的花纹恰被手指盖住了青龙,只剩了模糊的祥云图案。
袁锦计从心来,道:“折子我写罢,今年柳河以南雨水少,灾民动荡的很。”
宫以原虽笑了,却说不出的悲凉,“现下连灾民动荡都要告知幕南君过,事无巨细,他果真是个关心连城国的好皇帝。”
袁锦不笑,只道:“皇上关心咱们不是一日半日的事,该上表以谢圣意,麻痹之。”
宫以原欣慰道:“锦儿果然想的细致,回头让礼部拟份折子给我。”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的话,正说着,宫一默来了。
宫以原四个儿子,宫一默是最小的一个,却也是最凌厉聪明的一个。依照规矩,男子十八岁成年,这年宫一默刚行了成人礼。他与袁锦虽差了十一岁,若不是因为梁思涯,两人感情还是很好的。
宫以原知道两人之间有芥蒂,遂时时都想给两人当和事老。
不光是因为觉得两个孩子心存间隙不好,更多的,是因为袁锦太聪明,文武兼修,想法又周全,来日复了帝位,他若非忠臣,便是留不得的。自己看着他长大,自然不希望有拔刀相向的那一日。
宫一默这日穿了一身茶白便衣,墨黑短靴,玉冠束发,两鬓垂丝,修长身材拦腰一扎,越发清秀。只是不知是劳累过多还是本就这样,显得有些瘦弱。
袁锦上前行礼,被宫一默一手抓住前臂,道:“锦哥,不是说了不必行礼。”
袁锦无言抽出手,拢着袖子站在一边。宫一默嘴唇动了动,再说不出话了,只咬了牙看向别处。
宫女侍官已摆好了饭菜在桌上,宫以原全当看不见这两人的尴尬,招呼道:“先用膳罢。”
三人落了座,宫以原提箸道:“锦儿离师城半年了,在外风餐露宿的,瘦了不少。此次回来,莫要再出去了,哪里比得上师城呢?”
袁锦看不出什么神情,只道:“叔父说的是,若不是出去些时日,哪里知道师城的好。”
宫以原话锋一转,道:“锦儿年纪不小了,该找个良人好好安稳下了。”
宫一默眼皮一跳,夹菜的筷子也顿了一下。
宫以原继续道:“可是有看中的?若是不好意思,本王给你说去。”
袁锦笑道:“叔父莫开玩笑了,只是没有入眼的,若是有了,您瞧我是脸皮薄的人吗?”
宫以原爽朗一笑,道:“说的不假,不过明年你便三十了,三十而立。再过了这时候,怕你看的中别人,别人不定看得上你。”
宫一默抢先道:“我看只有别人看得上锦哥的份了,锦哥何时正眼看过别人。”
袁锦的话给堵了回去,见宫一默满脸不自在,遂不再说话。
宫一默平日不是按捺不住的人,他与宫以原性格最像,饭吃七成饱,话要留三分,绵里藏着针,抽刀亮九寸。只是每次见了袁锦,总觉得憋不住话,尚未考虑周全,话就脱口而出。也着实后悔,却就是改不了。
三人好不自在的吃完了饭,又说了些闲事,袁锦不待宫一默再说话呛他,便起身告辞。
宫以原也觉得无趣,便不再留他。
袁锦回到府上,在书房里坐了半晌,顺手研着墨将秀州一行在胸中过了一遍,把事情理顺了些,。
回想起这半日与宫以原下的棋。宫以原这些年可能底气足了,走棋与行事一样越发狠毒,显得咄咄逼人。想着,袁锦提笔在白萱上落字:烂柯一梦欲何求,凌厉行棋落子柔,枰上无言驱虎豹,胸中有计走貔貅,倚天自视枭雄首,落地多为壮士头。
正写着,忽的想到了苏薄,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溪的眼睛瞬时在眼前闪了一下。
袁锦立刻便坐不住了,放笔起身,朝门外站的木头般的吴川道:“备马,我去趟城郊。”
随从都不带,袁锦骑马到了周完府上。依旧的蔷薇满墙,大门也是紧闭,心情却不一样。牵着马上前叩门,门房过来见是袁锦,知道是府上的常客,也不必通报,直接请了进去。
苏薄给周完浇了一下午的园子,周完自是不会亏待他。再说,他是袁锦让照看的人,本也应是贵客。两人浇完水,便在房檐下支了张小桌,燃了檀香,煮起茶来。
苏薄看起来轻浮,说话也没轻没重,却能气定神闲的坐下来喝茶,着实让周完又吃一惊。
待茶煮好,周完给他倒了一杯。苏薄玉白手指捏着紫砂茶碗喝了一口,夸张的舒了口气,道:“这不是今年的新茶。”
周完自顾喝着,道:“是去年的。品得出是什么吗?”
苏薄再喝一口,摇头道:“我俗人一个,哪喝得出这等好茶。平日就只喝白开水,就是喝茶也是茶沫子。”说着又添了一杯。
周完哼笑一声。他不是品不出,只是不说罢了。
两人对坐着喝了几杯,袁锦便来了。遥遥看着那少年盘膝坐在席上,接二连三倒茶猛喝。头发落到胸前,泼墨颜色在白色里衫上尤其分明。虽只邋遢的穿了件底衫,又似是出了汗,更皱了,却丝毫不觉低贱,只是另一派的悠然自得。
苏薄先看见了袁锦。
袁锦还未来得及将朝服换下来,只摘了朝珠,一表人才浓眉大眼神态自若的站在光下,说不出的谦谦君子样。
苏薄看的愣了下,又回想了片刻,始终说不上这潇洒男人的姓名。
倒是周完,瞥一眼苏薄冥思苦想的表情,道:“镇国北景侯,袁锦。”
说的是雁过无声,水过无痕,却把苏薄吓了一跳。
这便是出手伤他那人?
怎记得那侯爷是轻薄又粗俗,还爱摆架子,怎此时看去正派又温润,好似也挺平易近人的。
周完倒着茶,袁锦也不上前,苏薄更是纠结混乱的样子。周完少有的好心提点道:“见了侯爷怎不行礼?”
苏薄正经道:“刚才先生教与我,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周完笑道:“你若将这好学的心思放在练功上,也不至于被他重伤至此。”
“说的是,以前师傅也这样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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