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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
一九四零年。
延安。
也是同一个春天。
春雨稀疏,杨家岭小学一间简陋的小屋门被推开,走出一道清瘦的人影。离近了能看到他的长相,平淡的一张脸,双颊微鼓带点孩子气,蓬松的头发,没任何特点也算是特点。
但他的眼睛是异常清澈的,清澈的仿佛西北的风沙从来刮不进它们里面,深水一样,甚至从中可望出主人尚遗存的天真。
久违了,他是零。然而在这风沙肆虐的大西北荒山,他却只是一群光屁股毛孩子的老师,李文鼎。
西北的春雨是难能可贵的,然而这个春天却绵密。今天是周六,学校里没课,零仍起个大早,不是为了看雨,而是试图找点东西把昨夜漏雨的房顶补上——见鬼啦,昨晚那么大的雨,现在却只收束得剩这么点,老天爷玩人不成?
拐角处有笃、笃的拐杖点地声传来,零停住,露出一张苦笑的脸转身:“马督导,早。”
“李文鼎老师今天倒起得恁早,平常上学看不见你勤快。”过来的老头子一副乖僻的样子,那眼神盯得零恨不得要钻进地里去,拐杖一指零身后的屋子,“我有话跟你说,开门。”
零不敢违拗,弓着身开了门让老头子先进去,自己随后跟进去,他细心地把门关好,对面的老头子已经坐了下来:“零。”
每个星期都会听到这个字,然而每次听到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陌生——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会对它麻木。他没坐,仍站着:“您要说什么。”
马督导——或者说零的同志,卅四,叹了口气:“零,这个春天你很没耐心。”
“我没有。”
“我看得出来,你焦躁,因为我,今年开春以来,每一次谈话我都没有什么好消息给你。”
“我并不指望。”
“那你在指望什么呢,零,你不会也像国民党内有些人一样蠢,以为这场仗再有几个月就会结束。”
零干脆不说话了。
卅四也沉默了一会,他看着屋内,看着零漏雨的屋顶,再开口时语气像是温和的:“这个地方,不适合你。”
“那您觉得什么地方适合我呢?”零做出个笑的表情,或许又只是嘴角动了动,“这里很好。”
“可你的心不在这里,哦,别怀疑,我不是在讨论你的忠诚。”老头子哑声笑起来,“……零,你有喜欢的人吗?”
零抬起头,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
“不是像家人的那种,是你喜欢的人,”卅四说,“你在想着她,她也会想着你,比起呆在别的地方你更想到她身边去,这样的人。”
零没有答话。
“你现在看起来就活像这么一个恋爱的人。从我认识你,没几次看过你这样急躁不安的感情流露,但这个春天,你不在状态的次数有点多。”
卅四站起身,他的礼帽和拐杖也跟他一样笔直地站了起来。
“我今天就来跟你说这些,注意你的情绪,零。”他慢慢向门口走去,“希望下次例会的时候,我能给你带来一些好消息。”
零目送着那个老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卅四迈出这道门就又是那个可恶的马督导,他甚至连门都没给他关上。
零靠墙坐了下来。
卅四说得并不全无道理,他闭上了眼睛。
十三年来他很少再让自己去想眼前的事以外的别的,然而真被卅四料中,这个春天,他会经常做梦,有时会梦到盛开的白玉兰,有时会梦到满街的梧桐树,更有时什么都不是,只是苍茫浩荡、奔流不息的江水。
黄浦江。
那是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上海。
“你有喜欢的人吗……这样焦躁不安。”
零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
怎么会有。
靛青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着步。
他当上军统上海站的站长已经有一年,自从去年夏天,有个号称有劫谋先生密令的姓杜的家伙神出鬼没出现,帮他处理了老站长朱红,他就一直在这个位置上直到现在。然后那家伙就消失了,结果这个春天他居然又出现,而且,官还高了自己半级。
这当然是一种拟态的说法,现在的官没有高半级的。然而靛青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来路,他叔叔是重庆的高层,虽然上海这一片是劫谋的天下,但多个可能是朋友的人总比多出个敌人要好,何况他现在也基本算军统的人。但靛青不喜欢他,即使他帮自己坐稳了这个位置,自己也能看出,这个人的眼睛里,是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的。
这个人和西北的湖蓝一样,年轻,冷漠,锋芒凌厉,像上好的兵器,稍不慎就会伤人。他比湖蓝大不了几岁,然而那股子杀伐决断的阴冷劲只会比湖蓝更甚,如果说湖蓝是一把快意明晃的枪,那杜荫山就是蛰伏于角落的暗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你就被刮得鲜血淋漓。
他一个月前到了上海,安排好的办公地点离上海站的所在不远,一个月居然什么都没发生。靛青接到的消息最多的就是杜少校今天又去了某某欢场,半个月前他包下了同花会馆出名的红阿姑唐瑶,让多少富家子弟恨得牙痒痒。靛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知道自己自作主张的举动如果被先生知道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万一呢,他不想在自己的地界上迎上一个更有阅历和手腕的湖蓝。
与此同时杜荫山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今晚外出的行头。
靛青打听的消息不错,他的确这一个月都频繁在各大风月场浪荡,和早年和杜家相熟的各家公子都混熟了。唐瑶被他安置在了离自己住处不远的一处小公寓里,半个月以来他从不在那里过夜,虽然他看得出她的愿意。不过他喜欢带着她往各处去。最常去的地方是江边,有时喝茶吹风,听听瞎子拉琴,也就过了一下午。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看过黄浦江。
这个春天全国雨水丰茂,江水又涨了不少,满城的白玉兰全都争先恐后地开了,比起去年光景,白的更艳,绿的更酽,再过不了多久石榴花也会灼艳地开起来。一年又一年,它们就这么自顾自盛放着,不管来了多少人,去了多少人,甚至死了多少人,都仍然盛放着。
杜荫山终于穿戴好了一身。
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因为没有军服在身。他从镜子里打量自己,那个人也在打量他。和十三年前的少年比起来他似乎变了不少,曾经的那个男孩冷漠高傲不苟言笑,然而三十岁的杜少校似乎更喜欢用笑表达情绪。大笑、微笑、假笑……什么他都能来一套,修眉深目,镜子里的男人颇有英俊逼人的意思。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拿起帽子走了出去。
“去和平饭店。”在靠上车后座时他这样向司机吩咐,随即闭上了眼睛。
他要去赴一个宴会。
顺便,也要给某些人一些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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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重看了一遍好家伙的片花,发现9还是把芦炎(原著的零)的出生年份设定在了1901,而没有采用最开始曾考虑的1905……也就是说两生花的设定还是和原著有出入,嗷!
于是我还是决定将错就错了,年轻四岁的曹若云你一定会原谅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