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我们贱卖的青春

　　星期五那天，我全天没课，于是跑去看话剧的排练。

　　练习室里热闹非凡，各色人物塞在一间小屋里，谁放个屁保证能臭翻所有人。大部分的人身上都别着一个红牌子以说明自己的身份，这些人有的是技术指导，有的是化妆师，有的是艺术顾问……真正是演员的大概只占十分之一。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话剧团的主席，想让他引见一下饰演自己剧本中男女主角的人。主席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很不耐烦地指着不远处：“自己看吧，那就是女主角。”顺着主席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张清秀漂亮的脸，那张脸居然和米佳燕有几分相似。顶着那张脸的女孩正聚精会神地背着剧本里的那首诗：

　　“爱，那是什么？

　　那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最美；

　　是杀戮背后人类心灵深处最后的圣地；

　　爱，是人类永不磨灭的灵魂……”

　　我心里一惊，这女孩不但长得像米佳燕，连声音都那么像。

　　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戴着红袖标的家伙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干什么的？”

　　“看热闹的。”我有点心虚，心想：莫非想想你都知道？

　　“出去，出去。没看这儿这么多人吗？一会学校领导还要来检查工作呢！”对方开始下逐客令。

　　我这人平时就看这种人不顺眼，给他个袖标戴戴他还以为自己官有多大有多了不起。我于是投射过去一束轻蔑的眼光，不紧不慢地对他说：“你凭什么叫我出去？这个剧本就是我写的，我……”

　　“不管你是谁，反正你没有证件就不能留在这儿。”没等我把话说完，对方就展现出一脸严肃，表情难看得像死了爹妈。

　　这人一看就是个平时读死书的家伙，只认牌子不认人。我心想，看他那架势，我若不出去他一定会将我痛打一顿然后一脚踢出外太空。

　　这个时候，我们社长过来了，他对我挥挥手说：“你就先出去吧，反正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只好灰溜溜地走出了排练室。出门的时候，我见几辆高级轿车停在了排练室门口，从车里走出几个老年人，那几个老年人个个“老革命”的装扮与他们所乘坐的轿车显得格格不入。几个“老革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排练室。

　　我骂骂咧咧地往寝室走，心想：妈的，吃屎的比拉屎的还凶。

　　不一会儿，那个戴红袖标的将我撵出来的家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并且一下子蹿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原来你真是编剧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我觉得很好笑，心想，我他妈怎么一下子又变成泰山了，幸好他没说我是人猿。“有什么事说重点”我没好气地说道。

　　那家伙为了表示自己深深的自责，居然标标准准地给我鞠了个躬，看样子恨不得再给自己两个耳光。一副典型的书呆子形象。“校长要见你。”他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估计后爹后娘也死了。

　　不至于吧，不就去了下不该去的地方吗，连校长都惊动了。我这样想，然后提心吊胆地往回走。

　　校长原来就是那几个“老革命”当中的一个。他对剧本的一番表扬让在场的人不惜体力地使劲鼓掌，虽然掌声是给剧本的而不是给我这个编剧的，但这掌声使我不再提心吊胆。

　　几个“老革命”就地举行了一个类似于誓师大会的小会，豪言壮语惊天地泣鬼神。他们要求演员们一定要演出水平，使同学们树立起唾弃战争，追求真善美的意识；要求组织者一定要做好各项工作，确保演出的顺利进行。

　　“老革命”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接见我的意思，连我的名字都没提到过，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他们离开之后，大家又开始紧张忙碌地工作。我觉得无聊打算回寝室，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夏雨天！”

　　我转身一看，叫我的人居然就是那个演女主角的女孩。

　　我感到有些吃惊：她居然认识我。

　　“什么事啊？”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嗨！没听出我的声音呀？”女孩向我靠近。

　　“哦，原来是你啊！”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却想：还真没听出来。

　　“听出来了？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一拍脑袋，刚才竟忘了向社长打听她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

　　“蓝蓝茵茵呐，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女孩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我靠，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蓝蓝茵茵。”我小声自语道。

　　这时候，蓝茵茵已经伸出了手准备和我行中国传统的见面礼。那只手十分小巧精致，手指纤细，皮肤光滑白嫩。我被迫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和那只小手进行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骨感。

　　“真佩服你呀，这么短的时间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 蓝茵茵说。

　　“惭愧呀，还得多谢你的帮忙，不然我准得被社长人道毁灭了。” 我笑着说道。

　　蓝茵茵还想说什么，这时候有人叫她过去排练，她应了一声，然后对我说：“明天记得来看演出哦！”

　　“一定一定。”

　　以《硝烟中的爱情》为剧本演出的话剧得到了全校师生的好评。作为编剧的我名气大幅上涨，要不是因为长期萎靡，胡子拉茬，样子有些猥琐，我估计都可以左拥右抱了。

　　社长慷慨地施舍我一个部长做，我觉得这事还得感谢那个叫蓝茵茵的女孩，于是迂回曲折地那弄到了此女的电话。

　　后来，我和蓝茵茵成了好朋友。

　　蓝茵茵这个人特厌恶战争，我觉得联合国不把她弄去做和平大使简直埋没了人才。后来，我看了一些有关星相的书，于是我就不再奇怪她为什么会特别讨厌战争了：根据罗马传说，处女座又名阿斯特里亚（Astraea），为天神朱庇特和维纳斯女神的女儿，是正义女神。

　　在我的热情鼓动下，蓝茵茵加入了文学社。于是，我和她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叫蓝茵茵的“正义女神”不但和米佳燕长得很像，声音很像，连性格什么的都和米佳燕很像，特别活泼可爱，也特善良。更难得的是，此女与我有着极为相似的文学见解，我们都特喜欢海岩，喜欢三毛，崇尚韩寒似的文学，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适合当代人的文学应该是以幽默来吸引人，以深刻来感染人的。”

　　我经常说：“我们真是志同道合啊！”

　　“不对，我们是臭味相投。”蓝茵茵说这话时的奔放，让我想起了意大利女人。

　　然后我们就一起哈哈大笑，全然不顾身边其他人的状况。

　　卫慧说：“对孤独的恐惧才使一个人学会去爱。”

　　对我而言，对忘记的期待使我试着去爱另外的人。

　　我觉得蓝茵茵这个女人很神秘，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像德国女人。她似乎有着与众不同的追求。这种神秘恰是一种无法阻挡的诱惑，吸引着我去探索。

　　蓝茵茵曾对我说：“我喜欢繁华的城市，喜欢都市的现代文明。因为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

　　我若有所感地说道：“我觉得都市的现代文明正腐蚀着人们的思想。”

　　“其实是人们的思想在腐蚀都市的文明。战争、暴力、犯罪……这些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都市文明成了替罪羊。人类为什么就不能活得简简单单呢？”

　　我并不想与蓝茵茵讨论哲学，我明白自己接近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忘记伤害自己的米佳燕，我义无返顾地认为，她就是能让我忘记米佳燕的女孩。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说谎话。当蓝茵茵说她喜欢爵士乐的时候，我请我的一位学音乐的老同学吃了顿饭，弄回一曲爵士乐——《像在恋爱的人一样》（like someone in love），我把歌词写在散发着变了味儿的玫瑰香的信纸上：

　　……最近突然发觉/在不知不觉之间/会一个人一直注视星星/会听吉他的声音听得入神/就像在谈恋爱的人一样……

　　女人容易被难以分辨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我于是天花乱坠地来了一番真情告白，说得好像没有她自己就活不下去一样。而男人一旦披上艺术的外衣，就会变得非常有吸引力。我觉得蓝茵茵一定被这种吸引力所折服。

　　我在网上遇到了米佳燕。

　　“燕子，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问吧。”米佳燕冷冷的回答。

　　“你背弃我们的誓言就是因为他吗？”

　　“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的时候你看到的是表相，却不是事情的真相。你就当是我骗了你吧，忘记我这个坏女人。今后的路还很长，好好过吧！”

　　“好好过？没有你我能过得好吗？”

　　“伤痛永远都是短暂的。”

　　“是啊，每天最多也就伤心二十四小时。”

　　“伤心？大概每个人都有伤心的时候，可是除了伤心，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是啊，吃饭睡觉是比较重要的。你拿你那些大道理去见鬼吧。你放心，我会忘记你的，不烦你操心。”

　　我觉得自己和米佳燕迟早会形同陌路。有些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找不回来了。那时候学校里流行着一首叫《回来，我的爱》的网络歌曲。歌词让我看着揪心：

　　思念的滋味/就像这杯苦咖啡/虽然可以加点糖/依然叫人心憔悴/往事不可追/回忆仿佛冷风吹/当初都是我的错/让你伤心头也不回/现在我整夜后悔/多盼望你能归/未来没有你做陪/我该怎样面对/老天请给我机会/补偿心上人些许安慰/如果生命可以轮回/我宁愿时光倒退/明天我还要受罪/任凭心情被寂寞包围/但愿或许你能体会/原谅我所作所为/回来回来回来，我的爱……

　　我想：有些失败可以弥补，而有些失去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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