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莲

　　“柳先生什么意思？”
　　穆天阁中，凤清羽紧握手中长剑，一向温和柔软的目光因怒气而发亮。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说，你们家里那个老家伙根本就没有被我制止，只不过是为了斩断你的情念，而设下的一个局，我只是恰如其分，正好配合她一下罢了。”
　　随意的说道，相柳收拾了些衣物金银，微微一笑，道。
　　显然，他是要出门去了。
　　“柳先生还是想好了再说吧，本座确然不知道柳先生的心中所想，但柳先生几天来让我穆天阁涅羽宫损失若此，怎是一句话便可以袖手离去的呢？”
　　一向冷眼旁观的连渊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墨黑的眼瞳幽幽看着一脸笑容的相柳，满是危险味道。
　　“损失？连阁主过奖了，若是阁主少宫主无此野心，妄想截杀天云隐以平衡江湖势力的话，凭小生一人……想必也是无用的吧？”
　　淡淡的反问却是十足的嘲讽，连渊凤清羽二人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一句话，直透人心。

　　毫无疑问，凤清羽是个真正的圣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一个能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圣人，宁愿天下人负我而不愿我负天下人。
　　为了自己心目中的大义，他能够牺牲自己的一切，伟大……而自私。
　　尤其是对于将他真心信任的人而言，如……云隐，和当年的苍天云隐一般。
　　大概，也只有连渊这样将他的一切当成自己的一切，愿意被他利用，被他背叛，被他伤害亦在所不惜的存在，才能真正常伴他左右吧。

　　“我是为了凤来城上下！”
　　低低的喊声自眼光晦暗的凤清羽而来。
　　连渊沉默着抬头，看向了身旁的凤清羽，修长的手指将凤清羽的拢进掌心紧紧握紧。
　　很多时候，他不是不痛，只是不愿让他知晓，他爱他至深之痛，却将所有苦楚当做蜜糖咽下，只为了这个男人尚在自己的身边。他也不是不甘，只是与其不甘还不如守在他身边，兴许有一天他放下一切的时候自己还在他身边……

　　“确实，为了大我牺牲小我……凤公子果然伟大，只是不知……当年天云隐被囚禁在地牢折磨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凤公子伟大呢？”
　　冷冷一笑，相柳连正眼都没有看一脸激动的凤清羽。

　　很多年前，他还只是天君脚边侍宠的小兽的时候，他就看不起这个男人。背信弃义，却毫无悔意。自以为自己痛了就是赎罪，却又哪里知道，哪怕痛死疼死，对于他对不起的人，又哪有一丝用处？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以博爱为伪装的自私自利之徒罢了，若非当年苍天云隐和苍世莲渊明里暗里的护着，他一介小凤凰又哪会有这样的荣幸当上族长，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可笑他还因为这虚假的一切自傲，并且为了这些害惨了当年与他有救命之恩恩爱之情的苍天云隐。

　　“凤清羽大人，连渊大人所为小生并不赞成却终究由心的佩服，然而对于大人……请恕小生不敢苟同。”
　　说着，他一甩衣袖，背对着凤清羽和连渊两人，挥了挥手，便就抬步离开。

　　“柳重恩，我师父他们呢？”
　　虽然因为相柳的话而倍感恼怒，但凤清羽仍旧咬紧了牙关问道，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凤凰？那老女人此时大概正于涅羽宫中逍遥着吧。”
　　“奉劝一句，有时候，关注一下自己才不会害人害自己！”
　　人未停，但相柳的话却被风吹了进来，凤清羽一愣，看着相柳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的表情渐渐平复，眼神之中却颇为复杂。
　　“连渊，我错了吗？”
　　连渊走上前，温柔地握住了凤清羽的手，冷厉的眉眼柔化。
　　“对错与否，问心即可。”

　　……
　　柔和的山林线条，让这片占地颇多山高也值得商榷的小山有了一种温和苍茫的感觉。
　　茫茫的山林中，人眼所不及的地方，层层枝蔓覆盖着一片由山林翠竹所修筑的居所。几座修葺精致的青竹小楼，淡雅脱俗，彷如隐世之所一般，伴着林中偶至的雀鸟啼鸣，更显一种静谧和优雅。
　　“恭迎阁主。”
　　俊朗浅笑的男人走出林中小阁，刚一开门，还没有看清眼前的模样，便对着一身褴褛容装的云隐行了一个略显滑稽的大礼，道。
　　“安之，最近阁中如何？”
　　好不停下脚下步伐，云隐未曾理会一脸戏谑笑意僵在了脸上的男人，径直走进了小阁。
　　“阁中尚好，江湖中依旧如往常，只是朝中的消息不如从前一般了，不少人手都销声匿迹，怕是被朝中掌权之人清扫过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人会被清理，阁主，是否将其召回？”
　　看着一向温和的人此时这般模样，安之愣了愣，放下了正行着礼的手，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和情绪，道。
　　“将‘绝’以下，‘密’，和‘常’的人全部召回，绝全部隐没，没有绝密情报不准擅自动作，亦不准与阁中有丝毫联络牵扯。”
　　顿了顿，云隐不耐地扯着身上的脏衣。
　　“算了，其他诸事并不急于一时，你先去将此事做完便好。”
　　又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衫，云隐终于忍无可忍道：
　　“让人备好热水，本座要沐浴洗漱。”
　　然后想了想，云回头看了一眼沉默跟在自己身后，没有一点想到自己的男人，云隐皱了皱眉头，道。
　　“所有衣物用具一应准备两份，然后送一瓶‘送君’来。”

　　送君，是一种上好的伤药的名字，研制这种药材的，是一名神医，故而这药的药效自然是极好的，只一个，不知道他为何取了这样一个与药材没有一丝关联的名字。

　　“阁主受伤了？”
　　听到云隐说要准备伤药，知道自家门主不爱练武性子的安之马上担心地问道。
　　“不是本座。”
　　迟疑了一下，云隐叹了口气，道。
　　“将其中一份和送君送到听雨阁中，挑两个知情识趣的丫鬟，从今日起，这听雨阁就是黄泉的住所了。”
　　“属下不敢！属下身为下奴，怎能劳烦他人伺候！”
　　云隐刚一说完，黄泉立马跪下了地，深深一个叩首，说道，眉宇间，因为这样剧烈的动作而染上了痛楚的痕迹。
　　除了他说的原因，他身上的那些痕迹太过羞耻，怎能让人看见？故而哪怕自己一人多有不便，黄泉还是请求道。
　　皱了皱眉头，云隐停下了走向内间的脚步，回头看向跪在了地上的黄泉，探究的眼光从他身上掠过，半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又道：
　　“也罢，丫鬟就不需要了。热水备着，好好梳洗一番再说。。”
　　“是。”
　　“安之，本座现行去洗漱一番，你先去书房，本座稍后便到，到时再议。”
　　说着，似乎是觉得云隐和安之正在谈的问题似乎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可以随意探听的，黄泉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自己压根不需要什么住所，但想到自己身上满身脏污，又一身不可言说的伤痕，还是听话地告退了。
　　将这些吩咐完，云隐转向黄泉：
　　“洗漱好后自去书房。”
　　“是。”
　　想到自己这般忤逆了主人的意思，还蒙骗了主人——虽然受辱的是自己，但主人居然这样顾忌着自己的心意，黄泉只觉得满心的感激。
　　这个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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