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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劫来的客人
清晨,两匹快马奔驰在官道上。当前一人凤目星眸,满脸不爽,正是季南游。后面跟着的自然是洛云息。他从出了洛园便一言不发,只是紧跟着季南游,那架势就像自己不是被掠出来的,是来监视的。季南游随性惯了,刚开始还苦恼怎么安置洛云息,是不是把他放回去,盏茶的空当就不去想了。反正人都劫了,就让慕大侠自己去处理吧。
日落西山,季南游才发觉错过了投宿。照他的性子自然是连夜赶路,把身后的麻烦赶快甩手才好,不过考虑到一般人的体质,还是随便找个地方歇晚吧。勒停了马,回头道:“附近有座破庙,我们去那休息。”洛云息反应很慢,低声问:“不走了?”声音嘶哑干涩,形同梦呓。这是他出门后头次开口。季南游诧异,就看他身体在马上晃了晃,要栽下来,忙把他接住。
洛云息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破庙里,身边燃着篝火。他很快清醒过来,坐正了身体。
“再躺会吧,你体力跟不上为啥不吱声?我没想要虐待你。”
明明病怏怏的还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季南游撇嘴。想到接住他栽落的身体,很轻,软弱无力。之前被他气势所逼,下意识的当作势均力敌的对手,倒忽略了他长年养病的事。
“吃点东西。”季南游抛过干粮和水囊,“慕北驰暂时没事,不用赶那么急。”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你看起来不像多关心他安危,路上连句话都没问过,为什么又闷不吭声的只顾赶路?看在大老远把你拖到这的份上给我解解惑呗。”
“你很危险,离洛家越远越好。”
“我又没伤人,还被捆成粽子用兵器指着,哪里危险?”
“你未出全力。用的不是自己的兵器。弩箭上涂的香也只让你恍惚了下,内力不俗。而且似乎还有后着。也许是内力未完全受制,也许是别的。”
“哦?你知道?”季南游盯着他,眸中寒芒顿显。
“不知道,我不想冒险。”洛云息不闪不避的回视,“若真是那样,依二哥的脾气,定会拼命擒下你,难免受伤。”
“洛二爷武功高强,说不定只擦破点皮就把我砍了。”
“二哥如果有什么损伤,就算杀了你又能怎样。你的死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季南游咂舌,被人当面说这种话还真是挺没面子的。他舔舔唇问道:“慕北驰只是借口?”兄弟,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啊。
“不是。我也想知道他的情况。”洛云息迟疑了下,道:“我还欠他个人情。”
第二天两匹马变成一匹。因为洛云息病了。面色潮红,浑身发烫,神色也不是很清明。季南游半抱着他驰到下一个城镇,寻医抓药,租了辆马车上路。洛云息是最省心的病人,不多问不多说,不论药熬的多浓都毫不含糊的喝下,整日靠在车厢里休息,神情坚忍镇定。到了第三日,季南游终于被迟来的罪恶感追到了,他虽随性却也坦率,正色道:“对不起,不知道你身体的情况,不该强行赶路。我对你并无恶意。我是季南游,北驰的朋友。”
“那把剑是他送给你的?”
“是。他并不知情,我向他要他便给了。”
“他没事?”
“除了偶尔心神不属,看不出有其他问题。”
“哦。为什么要劫我出来?”
“起初只是好奇,后来情势所逼。”
“那我回去。”
“现在恐怕不行。你必须尽快得到治疗和休息。距离炎城已远,不如去乐平休整。”
洛云息默然。乐平,念到这名字,就觉得满心疲惫。他摸了摸鬓角的白发,嗤笑了声,带着说不清的嘲讽和落寞。“我不喜欢乐平。”
“歌舞升平、繁华似锦,有什么不好?”
“人心杂乱,不知所居。”
“京都居,大不易,不若故乡。”季南游似有些感慨,应了句。
车辚马萧,伴随着洛云息压抑的咳嗽声,一路驶向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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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驰在里面。”季南游把洛云息带到慕北驰的宅门前,“既然来了,顺便救他把好了。回头见哈。”最后是他实在看不下去洛云息勉力支撑的样子,运起轻功带着人飞奔了大半日送回来的。这会身心俱疲,除了床不想看到任何东西。季南游敲开门,交待仆从带洛云息去见他们主人,挥挥手晃悠着走了。
“客人请随我来。”小厮忙领着洛云息入内,“您在前厅稍等,待小的去通报声。”
“无妨,在这等就好。”洛云息站在庭院的梧桐树下,轻触着树干,若有所思。慕北驰正纳闷南游送了什么人来,出屋就见洛云息站在树下。目瞪口呆。
洛云息听到脚步声,转身回望,一如初见时。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云息?”慕北驰难以置信的开口确认。
“嗯。”
“你没事吧?”“你还好吗?”两人同时出声。
“有些累。”
慕北驰鬼使神差的伸臂拥住他,安心中夹着怜惜,温度贴着衣物传过去。陷入昏睡前洛云息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人的手还是那么暖。
他睡了很久,中途隐约感觉有人喂给他食物和药。做了很多梦,看了很多似曾相识的场景。一会是少年得意横刀立马,一会是壮年憔悴灰颜华发。看到烈烈火光,映着大哥的凄然笑脸,听到雨声,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有人在耳边细细的说话,声音沉静温和。谁的叹息声落在胸口,轰鸣作响。洛云息睁开眼睛。
日朗风轻,大梦初醒。
“醒了?好点没有?”慕北驰眼中欣喜毫不遮掩,扶起他,“喝点水。”洛云息就着他的手喝过水,环顾周围。
“你来的时候在发热,睡了两天,现在已经没事了。这是我的房间,你在我家里。”慕北驰解释道。洛云息低头想了一会,问道:“为什么叹气?”慕北驰未料他开口会问这个,下意识答道:“我担心。”他很担心,坐立不安,听到洛云息梦中呻|吟忍不住轻声安慰,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
“我没事了。你去休息会吧。”
“不用。我让人煮了粥,起来吃点。”
洛云息吃过粥,恢复了些力气,“有笔墨吗?我要给二哥写信。”
慕北驰带他进了书房。洛云息持笔斟酌了半晌都不知该怎么给洛云啓说明。仔细想来整件事都透着荒唐气儿。唯一能平息洛云啓怒火的方法只有一个。“我得马上回家。”
“你现在走,会病倒在路上。是不是再考虑下?”
“二哥会着急。”
“我也会着急。”慕北驰叹气,“若是洛二爷愿意赏脸来敝宅小住几日,慕某愿躬身相迎。”说罢,也不问洛云息的决定,转身而出。慕北驰不知该怎样与他相处,他昏迷的时候,自己紧张,看他醒了,心下欢喜,听他要走,失落中掺杂着挫败感,自己从未这般小心的照看过谁,人家却不领情,只顾着自家哥哥,怎能让人不沮丧。罢了,若是执意要走,送他回去一路照应周全就是。
昨日里季南游找来过,告知整件事的始末。说来,洛云息也是因为自己才遭此境遇,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慕北驰嘴里发苦,他和洛云息总是被这欠来还去的关系维系在一起,这叫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倒抽了口气,险些被自己的想法呛住。
“出来吧。”
季南游苦兮兮的脸从拐角处露出来,“北驰,那个,醒了没?怎样了?”在慕北驰含而不露的怒意压迫下,季南游真是度日如年。跑去相思暖里吐苦水。秦岚疏不以为然:“分明是担心,去看看不就好了。季楼主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堵的季南游脸色红了又白,煞是好看。
“无事了,醒了。在书房,你想去就去。”
“北驰,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尽力补救。你不要再恼了。”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季南游郑重地道歉。
“没恼你。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未酿成什么大错。”而且能见到他,自己心里终归还是欢喜的。
那就是在生别人的气?听他不恼自己了,季南游精神头又上来了。勾肩搭背的贴过去,“那咱们一起去看看?”
“你去吧。我出去走走。”
洛云息总算写好了给洛云啓的信。抬头瞥见季南游轻手轻脚地贴着门框靠在一旁。疑惑的看他,“怎么?”
“那个,没事了吧。”
“嗯。”
“等身体好些,我送你回去。”
“嗯。”
“……我先回去了。”
“你能给二哥送封信吗?”
“行。我亲自交到他手上。”
“不用,找信使送去就成。”
“你担心洛二爷一照面就和我打起来?没事儿,我不和他拼命,只管跑就是。”季南游挤挤右眼,“反正我的死活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能看看京都也不错。”洛云息忽然低头说。季南游愣了下,不再是敌对关系,自己的死活对他来说还是有意义的,他是想表达这个?
“京都好玩的地方有许多,过几天领你四处看看。”季南游语调轻快。眼睛里蒙了层笑意。接过信,心情愉快地走了。
和他的眉开眼笑相反,慕北驰杵在相思暖心猿意马。秦岚疏在一旁的陪着。
“九哥有烦心事?”
“嗯,有。”
“说出来让岚疏分忧?”
“说不出来。”
“因为宅子里南游送去的新客人?”
“你知道?”
“不太清楚。不过被南游牵扯的人,总是很麻烦的。”秦岚疏无奈地摇摇头,“听说是九哥认识的人。他怎么了?”
“我还没想明白,先不说这个。”慕北驰饮干茶水,“楼里整顿的事如何了?”
“还好。有几个怀疑的目标,正在查。”
“嗯。听老王说他家的小子经常过来?我怎么一次没遇见过。”
“最近倒是不来了。大概当年被九哥吓得紧了,心里发怵。”秦岚疏掩口。
“这小子……真不知道他怕什么。我来的事情之前有没有告诉他?”
“没有,除了贴身的几人和老王知道,没告诉任何人。”
“那他跑得倒是挺快。”慕北驰意味深长地笑笑。“要是他看中了谁,你觉得合适,就许了吧。前几天老王给我提了这事。”
“我原本也那么打算的。问过他俩的意思,似乎都不怎么乐意。”
“哦?”慕北驰转着杯盏,“他看中了谁?”
“我的贴身丫头。在楼里七年了,做过不少事,是个知情的。放到别人那也不安心,能跟着小福贵最好。前段日子让她出去办点事,今天刚回来,说来九哥还没有见过。”
“叫进来我瞧瞧。”
秦岚疏不解。不过还是马上吩咐,“把琴衣叫来。”
琴衣进来看见慕北驰,眼中复杂神色一现而隐,规矩的行了个礼,“见过主子。”
慕北驰点头微笑。“不用多礼。琴衣姑娘,王掌柜是我的老相识,托我给他儿子王福贵说个亲。你意下如何?”
怨恨和不甘的神色浮上琴衣的眸子,又迅速散了去。低头道:“全凭当家作主。”
“很好。若是你愿意,不如近期就把喜事办了。”
“琴衣有个请求,望主人恩准。”
“你说说看。”
“琴衣希望在秦姑娘身边再伺候半年,以尽主仆之谊。”
“也好。你且下去吧。”
人退下后,慕北驰轻声道:“这女人的眼神野心勃勃啊。小福贵在我来的前两天就没影了,会不会是从她那听了信儿。你说她之前是不是认识我,要不听闻这楼里居然还有个主人,怎么如此镇定,连个好奇的眼神都没。怎么觉得她对我藏了股怨恨呢。我难道很难看?”说道后面,已经带了调侃了意味。
“九哥若是还难看,恐怕世间没几个好看的了。”秦岚疏笑言。随即收起笑意,“九哥的感觉总是准的,琴衣和福贵这事看来要仔细下了。”
“你多费点心。女人我不在意,别让老王家的小子吃了亏。他就这么个儿子。”
“谁吃亏了,什么女人?”季南游气定神闲的晃进来,一脸闲适。
“你怎么进来了,外面的人呢?”秦岚疏问。
“打发走了。我来找人送封信,顺道来打扰你们。”季南游心安理得地说。
“你也知道是打扰我们。”秦岚疏莞尔。
“送信?帮……他送?”慕北驰忽然问道。
“是啊,本来我想自个儿跑一趟,不过人家不乐意。”季南游随口对秦岚疏解释了句:“北驰那来的新客人,洛家老四,洛云息。”
慕北驰欲言又止。
“别一副小媳妇样,想问就问呗。不过我也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你得回去问本人。”季南游斜瞟了慕北驰眼,“别冷张脸,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我还说带他逛逛京都。”
“不行。”慕北驰不假思索地拒绝。缓了下语气,“他身体尚未康复,不宜出游。”
“自然要等好了才去。你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季南游觉得他的语气和神色都不同往常,诧异看他。
“可能没休息好。我去隔壁睡会。”
“九哥不回去睡?”
“家里有客人,在这边就好。”
季南游幸灾乐祸般的戏谑道:“这待客之道前所未闻啊。怎么,和洛云息处不来就躲着人?慕大侠也当逃兵?”难得看到慕北驰吃瘪,他心里头乐着呢。“那人性子我倒是喜欢,你要是不习惯,我把他接到这来住,或者去老王那,左右都有地方,还可以……”
慕北驰已经走到门口,停住,默然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语,出门去了。季南游莫名打个颤,寒意倏的窜上脊背。这是哪句话惹到他了?
“九哥恼了。洛云息是什么人?”秦岚疏问到。
“是个……”季南游偏头,“很有趣的人。”秦岚疏抚鬓一笑,“罢了,我自己会去查。”季南游靠在窗边朝她勾勾手,“那小岚儿可要好好查,做妥了小爷好好赏你。”也不待她反应,推开窗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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