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去旅游

　　我想起了什么，轻轻牵了牵段阿姨的袖子。
　　段阿姨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段阿姨跟了上来，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问她：“现在第六殿已经出事了，我们还要再回第七殿看看吗？”
　　她看了看我：“什么意思？”
　　我字斟句酌地说：“您不觉得第七殿里杨金红被人差点儿掐死那件事很特别吗？”
　　段阿姨迟疑了一下：“你说的特别，指的是什么呢？”
　　我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件事上，凶手既没有按照先前的顺序安排尸体出现的现场，也没有把杨金红置于死地，我怀疑……”
　　“那是个假现场？”段阿姨一眼就看破了我的心思。
　　我点了点头：“没准，连受害者都是假的。”
　　我确实对杨金红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没有别的原因，她一直在装疯卖傻，对什么问题都一问三不知。我觉得，她好像是在拿自己农村妇女的身份来掩饰自己对某些事的知情。
　　段阿姨看了看我：“我倒觉得这三个人看上去都有问题。”
　　她说得很笃定，在我的心理上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确实，这三个人的表现各有诡异之处，而其中的关键是，我们周围的人不断地消失，然后不断地死亡并出现在我们面前。对于这种情况似乎有一种解释最为合理：我们中间有一个或者几个人是凶手的同伙，他或他们把受害者引诱到凶手面前，让他们被凶手杀死，又或者，这个人就是凶手……
　　我现在并没有感到太恐惧，我所感到的，只有深深的焦虑，眼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我们面前，我却无能为力，这太让人沮丧了。
　　段阿姨看了看我：“你打算怎么干呢？”
　　我早都想好了：“我想，我们再去一次第七殿，让杨金红再重现一下现场，然后观察一下这些人的表现。”
　　段阿姨有点儿犹豫：“这事儿可太冒险了。”
　　“嗯……”我只能这么回答她，确实太过冒险，把这个人揪出来，并不等于事情就算完了，相反，这很有可能让凶手变得更加疯狂。
　　“但是……”段阿姨说道，“没准，这也是个办法……”
　　“你同意了？”我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段阿姨摇摇头，“我得好好想想……”
　　我小声提出了另一条建议：“要不，咱俩再去‘坎’字门看一眼？”——“坎”字门里就是第七殿。
　　段阿姨点点头：“去看看吧。”
　　我一转身，还没迈步，段阿姨忽然问了我一句：“琪琪，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呢？”
　　我回头看看她：“段阿姨，你可是警察啊。”
　　段阿姨摆了摆手：“这和警察无关，从我们进入这个大厅以来，闹鬼这个事就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开始还只是个影子，后来我们竟然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这个东西。我有种感觉，这个鬼不光和凶杀案有关，恐怕，还别有深意。”
　　“什么叫别有深意呢？”我承认，我有些明知故问，但我还是希望听听段阿姨的看法。
　　段阿姨却摇了摇头：“唔，我还没想明白。”
　　我叹了口气，如果我前爹在这儿，也许这些事情早都想明白了。

　　我们走到“坎”字门的前面，定睛往里一看。我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到底是哪里不对，我竟然一时说不清楚了。
　　而段阿姨“咦”了一声：“那两个光点，是那两盏灯笼吗，怎么又亮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会觉得异样了，我们上次去第七殿的时候，门口的灯笼就在我们眼前熄灭了。等我们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那两个灯笼被放在了地上。后来，因为急着要抢救杨金红，我们谁也没顾上重现点燃灯笼。而现在，在一片漆黑之中，竟然又出现了两个光点。
　　莫非又有人把灯笼点燃，挂好了？
　　我心里有点儿发凉，凶手这是什么意思？
　　段阿姨对我说：“你赶紧去叫宁警官，肯定是出事儿了。”
　　我连忙说了个“好”，就飞奔到其他人正在休息的地方去。
　　宁警官一看见我，好像就有点儿不太痛快：“又怎么了，跑这么急？”
　　我用手指着身后：“快，快来，又出事儿了。”
　　“又出事儿了？”宁警官有点儿狐疑，“什么事儿？”
　　我一抓他的袖子：“你快跟我来看看吧。”
　　我拽着宁警官飞快地跑回原处，段阿姨还在那儿守着。她好像是听见了动静，一回头看见了我们，皱着眉毛说了一句话：“怎么全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顾得上细想，后面就有人冲上来了。我回头一看，夏斯宇、凌然、舒笑、文一诺、卞霖、杨金红也全都跟来了。
　　杨金红怯生生地问：“又……咋儿咧？”
　　我现在一听杨金红的口音就感到头疼，所以我干脆装听不见。
　　宁警官冷冰冰地说道：“嗯，那灯笼又亮了……”他已经看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段阿姨对宁警官说：“恐怕是有问题……”
　　杨金红问：“那……你们要进去白？”
　　段阿姨看了看宁警官：“进去吗？”
　　宁警官笑了一下：“进去呗，反正……也出了这么多事情了。”
　　宁警官破罐子破摔的口气只能让人感到更加绝望，而我已经顾不得品味这种绝望了，因为段阿姨和宁警官已经拿着灯笼进去了。
　　我也连忙跟了进去，后面的人很自觉自愿地也跟着进来了。
　　我能听到宁警官一边走一边嘀咕：“什么热闹都凑，这帮人真是……”
　　段阿姨小声回答：“估计是真害怕吧……”
　　宁警官又嘀咕了一句：“谁知道是害怕还是添乱。”

　　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等我们走到门口，发现确实是刚才被我们摘下的灯笼已经被点燃并重新挂回了原处，而大殿的门也仍然开着，里面居然还隐隐地透出了一丝光芒。
　　宁警官在大门口站定，回头对我们说道：“你们先在这儿待着……”
　　他还没说完，杨金红就打断了他：“我们还是一起……”
　　她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好像很害怕，然而我却觉得她没准只是在装腔作势。
　　而宁警官却很生硬地回绝了她：“我说过了，你们先在这儿待着。”
　　他说完便自己进了大殿，我后面的人群稍微骚动了一下，很快便平复了下去，看来，他们还是打算先听宁警官的。
　　宁警官和段阿姨进去了，我们看着他的背影在大殿里站了片刻，很快便绕到屏风后面去了，他在屏风旁边站了片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我一听他这话，胆子立刻大了，迈步也进了大殿里，直接走到了宁警官的身旁，而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过来。
　　借着宁警官灯笼的光芒，我们能看到屏风后空空如也，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案件。
　　宁警官喘了口气，说道：“应该是没事儿吧。”他好像是跟我说，又好像是跟段阿姨说，更像是跟其他人说的。
　　一听宁警官这么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杨金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吓死我咧，咱……回去白？”
　　夏斯宇却插了进来：“先别忙吧，我觉得还是先看看这个大殿里有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吧。”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让夏斯宇说出来，我心里多少有点儿不爽，所以我连忙补充：“嗯，咱们还是好好看看吧……”
　　还没等我说出理由来，这些人已经稀里哗啦地往大殿里散，好像是要勘查勘查现场一样。
　　宁警官急了：“用不着你们，都别乱动，别破坏现场。”
　　所有人一听他这话，又都停下了，宁警官换了口气：“行了行了，别乱跑了，先在门口待会儿吧。”
　　这些人倒是很听话，又开始稀稀拉拉地往门口走。
　　宁警官这才松了口气，他拿着灯笼照了照，我这才顾得上好好看看这个大殿里的陈设。其实这个大殿里的陈设跟其他几个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我还是仔细看了看几个雕像——鬼知道那个凶手是不是又把尸体扮成雕像摆在了那里。
　　然而，雕像也没有什么异常，我松了口气，开始感到有点儿无聊了。这时我想起来上次来的时候，由于太过匆忙，完全忘了看看这个屏风了。
　　于是我例行公事一样，走到屏风前面，夏斯宇也跟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个灯笼，正好给我照亮。
　　这个屏风上画着一个怀抱令旗的大将军，站在一匹白马旁边，腰里挎着宝剑，旁边有四五个士兵，背景是一棵大树。在屏风的角落上也写着四句诗：“目下儿曹举债人，禾田乃见雀声频。玉堂高第终颓朽，山顶巍峨也化尘。”
　　虽然我觉得这些诗很是无聊，但我说不清楚为啥自己老是忍不住要来看这些东西。
　　夏斯宇问我：“琪琪，要拍照吗？”
　　我有些兴味索然：“拍几张吧。”
　　夏斯宇说：“那你帮我拿着灯笼吧……”他说完，把灯笼递给我，然后拿出相机开始对着屏风拍照。
　　这家伙，我悻悻地想，没打算理他，而是提着灯笼继续看屏风。
　　夏斯宇对着屏风拍了几张，又转了个身开始拍阎王爷和桌案。
　　他拍了几张之后，忽然“咦”了一声。我本来知道他在拍屏风，故意不给他照亮，然而听到他“咦”了一声，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转了过来。
　　“怎么了？”我问，手里的灯笼也指向了桌案。
　　夏斯宇指着桌子上：“你看这个。”
　　我借着灯笼的光，看了一眼桌案上，那上面放着一个东西，弯弯的，那是——马鞍。
　　这是……我的脑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夏斯宇说：“这是那个马鞍子。”
　　我的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来：“马……鞍子？”
　　夏斯宇点了点头：“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这个东西就放在杨金红身上。”
　　宁警官和段阿姨听见我们说话，也凑了过来，他俩也仔细看了看那个马鞍子。宁警官一边看一边点头：“还真是……我记得上次咱们就把它扔在屏风后面了吧。”
　　段阿姨也若有所思：“这个凶手把两个火把重现点起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他把这个马鞍子放到桌案上来了吧。”
　　宁警官说：“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马鞍子还真有点儿蹊跷……”
　　我们正对着这个马鞍子犹豫该如何处置它的时候，那几个本来已经到门口的人又凑了过来。舒笑走到我身边，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只好含含糊糊地：“嗯，出了点儿小情况……”
　　卞霖也看见了桌子上的马鞍子：“这个……”他跟谁也没打招呼，便径自向马鞍伸出手去了。
　　“住手！”宁警官一声断喝。
　　卞霖吓得哆嗦了一下，硬生生地把手缩了回来：“怎……么了？”
　　宁警官气呼呼地说：“谁让你伸手了？”
　　卞霖闭了嘴不说话了，光线昏暗，我也看不清楚他是不是涨红了脸，但我感觉，他应该不会太痛快。
　　宁警官指着这个马鞍子：“见过它吗？”他问的显然是杨金红。
　　杨金红看了看马鞍子：“没有哎……”
　　还是那套，我真是服了她了，什么都不知道，真搞不清楚她是怎么活了这几十年。
　　谁知她说完这句，又说道：“我……看看……”
　　见鬼，你不是都没见过它吗，还看它干什么。
　　然而，杨金红已经当着我们的面把马鞍子拿了起来。
　　宁警官问：“怎么，想起来了？”
　　杨金红仔细摸索着马鞍：“好像……”
　　她刚说出这两个字，忽然我就觉得眼前瞬间放出一片白光，几乎是同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了起来。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桌案旁边已经一片尘烟四起。
　　我被灰尘和烟雾中的硫磺味儿呛得不断咳嗽，眼睛也火辣辣的，不断地流出泪水。
　　这是怎么啦？我的大脑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沌，只想着要赶紧逃出这一片烟雾中。
　　我闭着眼睛一通乱窜，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一下子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我还没叫出来，旁边便响起了一声尖叫“哎哟”，随即一个人便压在了我身上。
　　这算什么，我很生气一伸手吧这个人给推到一边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我周围已经没什么烟雾了，我躺在地上，勉强睁开眼睛，旁边舒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呀，琪琪，你……”
　　舒笑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夏斯宇那个不靠谱的压到我身上来了呢。我心里想着，嘴里却说：“你没事儿吧。”
　　“我……还好……”舒笑的声音有点儿小，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摔那一下的结果。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舒笑一直在我旁边，那声巨响一发出，我的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琪琪，没事儿吧。”那是夏斯宇的声音。
　　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攀住夏斯宇的手站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到了大殿的门口，刚才绊了我一跤的，就是门槛。
　　旁边凌然也把舒笑扶了起来，我看看舒笑，摔得好像也不轻，扶着腰呲牙裂嘴的——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手里居然还举着灯笼，而那个灯笼竟然也没灭，我刚才摔跟头的时候好像还特别保护它来着。
　　我有点儿为自己的下意识而自豪，然而，很快我便高兴不起来了。我能看到供桌旁边有一团白雾，段阿姨和宁警官刚刚从白雾里钻了出来，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他们的旁边是卞霖和文一诺。
　　而那团白雾下面，依稀躺着一个人！
　　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我赶忙跑到段阿姨身旁：“刚才，怎么了？”
　　段阿姨的声音很压抑：“爆炸了，那是杨金红。”
　　我回忆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那个马鞍子？”
　　段阿姨点了点头：“那个马鞍子被人放了炸药，杨金红把它触发了。”
　　我看看段阿姨的脸：“您没事儿吧。”
　　段阿姨“嗯”了一声：“没事儿。”她说完，对宁警官说，“还得把她给弄出来啊。”
　　宁警官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俩人说完，便用一只手捂着嘴，快步到了杨金红身旁。随即两人屏住呼吸，一左一右搭住杨金红的两个肩膀，把她从烟雾中拽了出来。
　　段阿姨探了探杨金红的脉搏，摇了摇头：“不行了。”
　　宁警官一屁股坐在杨金红的尸体旁边：“唉，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凑过去看了看，杨金红的脸的两手被炸得血肉模糊，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胸前的衣服也已经被血染红。
　　我看了看段阿姨：“爆炸的威力好像不大……”只有杨金红一个人被炸死，周围的人安然无恙，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这个结论听上去好像有些冷血。
　　她一边擦了擦脸颊上的灰尘一边说：“不幸中的万幸吧，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显然是相当的无奈。
　　我又问道：“您有没有看到杨金红是怎么把马鞍子弄响的？”
　　段阿姨摇摇头：“太突然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看了看卞霖和文一诺：“你们看见了吗？”
　　他们俩一起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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