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去旅游

　　文一诺坐在地上，精神很萎顿。
　　我最不善于做的事情就是安慰人，所以只能看着他不说话。
　　宁警官弯下腰凑过去：“你怎么样了？”
　　文一诺满脸木然：“嗯……”他好像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他不说话，宁警官又问道：“你是被谁打伤的？”
　　文一诺迟疑地晃了晃脑袋，还是不说话。
　　宁警官只好继续问：“你昏倒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
　　文一诺还是一脸的迷茫，一句话不说。
　　宁警官叹了口气站起来：“再说吧。”
　　这个“再说吧”听上去显得毫无意义，我看着半傻不苶的文一诺，心想，这老头看来是昏迷的时间太长了，没准智力都已经受损了。
　　宁警官转向卞霖：“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卞霖说：“就刚才，五分钟之前吧。”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他是自己醒的。”
　　宁警官似乎有点儿意外：“自己醒的？”
　　卞霖“嗯”了一声：“忽然就醒了。”
　　宁警官点点头：“他醒了之后说什么没有？”
　　卞霖摇摇头：“没有，他醒了之后，就一直这样。”
　　宁警官看了看其他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杨金红身上：“你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杨金红机械地点了点头：“嗯……”
　　宁警官问：“能想起什么来吗？”
　　杨金红又摇了摇头，脸上似乎有点儿为难。
　　宁警官挠了挠头，估计他也觉得非常别扭。
　　夏斯宇忽然站了起来：“那个，我想问个问题……”
　　宁警官看了看他：“你？”犹豫了一下，他才说道，“问吧。”
　　夏斯宇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记得我们在进入第四殿发现钱超英的尸体之前，没有失踪的人有我、两位警官、我的三位同学。除此外，还有失踪的晏满堂，以及文一诺、杨金红、卞霖你们四位对吧。”
　　这三个人有些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夏斯宇继续说道：“我记得当时我和琪琪还有两位警官一直在大殿里勘查现场，等我们出来之后只看见了凌然和舒笑，其他人都跑掉了。据凌然和舒笑说，你们是去追赶一个突然出现的鬼去了，对吧？”
　　卞霖“嗯”了一声，犹犹豫豫地问：“怎么了？”
　　夏斯宇问：“我想问一下，你们当时一共是几个人去追这个鬼呢？”
　　卞霖回答得很含糊：“应该是……四个吧……”
　　夏斯宇的脸沉下去了：“也就是说，所有人一看到宁警官的灯笼灭了，就全都冲出来了，是吗？”
　　卞霖的脸色有些迷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斯宇点点头：“好吧，先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我们姑且认为闹鬼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第四殿门口，而据说，在看到那个鬼之后，有人喊了一声‘抓住他’。我想问一下，是谁喊的这句呢？”
　　夏斯宇停了一下，见没人说话，便问凌然：“凌然，是你说的吗？”
　　凌然连连摇头：“我没说。”
　　夏斯宇问道：“那么舒笑呢？”
　　舒笑也摇起了头：“我也没说。”
　　我觉得莫名其妙，舒笑这种小姑娘，胆量小得像针眼一样，指望她喊抓鬼不是开玩笑么？
　　夏斯宇却继续问了下去：“您呢？”他问的是卞霖。
　　卞霖也摇了摇头：“我没喊。”
　　夏斯宇又转向杨金红：“是您喊的吗？”
　　杨金红也直摇头：“不是我。”
　　夏斯宇最后问的文一诺：“是您喊的‘抓住他’吗？”他的语气变得很柔和，似乎怕刺激到文一诺。
　　文一诺似乎不知道夏斯宇会问他，愣了一下才回答：“不……不是我。”他好像还是反应迟钝，但至少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倒是很清晰的。
　　夏斯宇直起腰：“大家都没喊……现在晏满堂失踪了，我们无法问他。不过，我们可以姑且做出这样一个推论——那一声就是失踪的晏满堂喊的。当然，这个推论的前提是，各位说的都是实话。”
　　他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卞霖立刻表示抗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在说谎吗？”
　　杨金红的眉毛也立了起来，似乎随时准备发作。而文一诺则连连声明：“我没说谎。”至于凌然和舒笑，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了。
　　夏斯宇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各位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姑且认为是晏满堂喊了那么一句。卞秘书，为什么你听到那一声喊之后，就会冲上去抓那个鬼呢？”
　　卞霖的脸气得通红，但还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是觉得，那应该是人装的……”
　　夏斯宇点了点头：“嗯，确实，鬼是不存在的，都应该是人装的。您这么想是对的。那么，您呢？”他又转向了杨金红。
　　杨金红开始磨叽：“我……我也是，只么想的……”
　　夏斯宇转向舒笑：“舒笑，你为什么没跟其他人一起去追那个鬼呢？”他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
　　舒笑脸色更加晦暗：“我……我不敢。”
　　夏斯宇点了点头，转向凌然：“凌然，你没去追的原因吗？”
　　凌然两手一摊：“我总不能把舒笑一个人扔在那里吧。”
　　夏斯宇又点了点头：“理由很充分。”
　　说完这句，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杨金红说：“看来，您的胆量确实比一般小姑娘大得多。”
　　杨金红似乎觉得夏斯宇的话里有话，她有点儿恼火了：“你只个小朋友，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说我咋的似的，你什么意思？”
　　夏斯宇连忙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那么一说。”
　　杨金红不依不饶的：“你哪是随便一说，你只么说，是说我不对白？”
　　夏斯宇连忙表态：“不不，你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千万别误会，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您有点儿太敏感了。”
　　他这么一说，杨金红一句话不说了，开始坐在那里喘粗气——她应该是被气坏了。
　　而夏斯宇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又转向了文一诺：“您还记得当时为什么会追出去呢？”
　　文一诺看看夏斯宇：“我……”他还是有点儿发愣。
　　夏斯宇几乎没迟疑便说道：“好了，就这样吧。”
　　所有人都显得很茫然，夏斯宇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大家回忆一下，追那个鬼的时候，几位的位置是什么样的。”
　　杨金红显得很不耐烦了：“有完木完哎，只些个，哪记得住咧？”
　　夏斯宇严肃地说：“请大家务必想一下。”
　　接着，他对卞霖说：“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是跟着人跑回来的是吧。”
　　卞霖点点头：“是。”
　　夏斯宇问：“那你还记得你是跟谁跑回来的吗？”
　　卞霖想了想：“好像……是晏满堂吧。”
　　夏斯宇点了点头：“您的前后左右还有其他人吗？”
　　卞霖犹豫了片刻：“好像……文工在我旁边。”
　　夏斯宇问：“他是在你的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卞霖说：“应该是……左手边……”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额头。
　　夏斯宇“嗯”了一声，看了看文一诺：“当时卞秘书在您的右边吗？”
　　文一诺的反应依旧很迟钝：“嗯……好像是吧……”
　　夏斯宇又问卞霖：“那当时杨金红在您的什么位置？”
　　卞霖想了想，还没说话，杨金红却已经着急了：“我奏在他后面。”
　　谁知道卞霖忽然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好像……好像……”
　　夏斯宇有点狐疑：“好像什么？”
　　卞霖说：“好像她当时没跟我们在一起。”
　　杨金红的脸色立刻变了：“谁……谁没跟你们在一起？”
　　卞霖看了看她，好像是又回忆了一下，这才笃定地说：“确实没在一起……”
　　杨金红的脸色涨得通红，我看得出来，她不是害臊，而是确确实实地生气了。
　　果然，她很快便叫了起来：“我一直奏在你旁边……”
　　卞霖听到这句，却好像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夏斯宇很快便打断了杨金红的话：“您别着急，也许他是记错了。您还记得您的前后左右都有谁吗？”
　　杨金红立刻说道：“我……我跟在他们后面。”她一边说，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好像真的是气坏了。
　　夏斯宇点了点头：“嗯，那您的前面，就应该是文工和卞秘书了，对吧。”
　　杨金红连连点头：“对对，奏是他俩。”
　　夏斯宇“嗯”了一声：“那你看到他们俩被袭击的情况了吗？”
　　杨金红连连摇头：“没见。”
　　文一诺对这两个字毫无反应，而卞霖的眉毛则拧了起来：“你……血口喷人……”
　　杨金红还没说话，夏斯宇先冷笑一声：“您这话说得，如果杨金红确如您所说，当时没和你们在一起，那她肯定没看见您和文工遇袭。如果杨金红当时和你们在一起，她也有可能是第一个遇袭的，因为她是最后一个，先袭击她就能堵住你们往回跑的路。这样的话，她没看见你们遇袭又有什么问题呢？”
　　卞霖哑口无言，脸色也开始涨红。
　　夏斯宇又问杨金红：“我记得，您说您是被人掐昏的，是吧？”
　　杨金红点了点头：“是。”
　　夏斯宇说：“那您应该是在大殿里被人掐昏的吧。”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杨金红肥胖的身躯。
　　杨金红“嗯”了一声，脸色开始有些迷茫，似乎是不明白夏斯宇为什么要这么问。
　　夏斯宇又说道：“您还能知道有人掐你，说明这之前您还是清醒的。那么，您知道您是怎么从这个大厅里进了第七殿的吗？”
　　“啊……”杨金红张开嘴，就发了这么一声，却再也没有动静了。
　　夏斯宇又说道：“您既然在进入第七殿之前一直都是清醒的，那您说不知道卞秘书和文工是怎么遇袭的，这事儿……”他说到这儿，稍微笑了一下，笑得让人有点儿起鸡皮疙瘩，“可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卞霖忽然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幸灾乐祸地说：“是啊，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夏斯宇瞥了卞霖一眼，又对杨金红说：“怎么样，你能合理地解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杨金红忽然往后一靠，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两手在脚边的地上乱捶，看上去相当凄惨：“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知道哎。你们奏欺负我白，我男人也死咧，你们奏欺负我一个寡妇白。要是我男人还在，看你们敢！”
　　这倒难办了，虽然我脾气也不好，但我对这种撒大泼的农村妇女也是一筹莫展。
　　“行了，你别问了。”宁警官一边说，一边把夏斯宇扒拉到一边去了。
　　他蹲在杨金红的面前：“别哭啦，人家就问你两句，你就急了，有什么可着急的呢？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回事。”
　　杨金红一边抹着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边说：“我咋儿知道咋儿回事？我奏是跟着他们一进来，奏有人……有人……”她的声音开始抽抽。
　　宁警官追问道：“有人怎么了？”
　　杨金红哭哭啼啼地说：“有人把我整晕咧，等我再醒过来，已经躺在那儿咧。我刚一醒，他奏上来掐我脖子，我……”
　　她的哭声又开始大了起来，但这回她并没有捶地。
　　我心里开始对杨金红有了些怀疑，她口口声声说有人把弄整晕了，却不说这个人是怎么把她弄晕的，按说，她总不会失忆到连这个都记不清的地步了吧。还有，按她所说，她是先被人弄晕，然后弄到第七殿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袭击他们的人恐怕不只一个……
　　我忽然意识到，要同时对这些人发起袭击，让他们完全无暇顾及到同行的其他人，也必须是多人同时发起袭击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果他们是四个人一起追那个鬼的话，那袭击他们的也必然同时有四个人，但是，如果他们这些人中有内奸的话……
　　我有些不敢往下想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三个人……
　　我正在胡思乱想，夏斯宇又转向了卞霖：“卞秘书，你刚才说你跟在晏满堂身后是吧。”
　　卞霖“嗯”了一声：“我跟着他。”
　　夏斯宇说：“但是你没有看到晏满堂是怎样被袭击的，是吧？”
　　卞霖“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什么，他的行为明显变得有些局促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人在受到袭击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别人——尤其是前面的人遇到了怎样的情况，这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我刚刚想到这儿，夏斯宇又转向了文一诺：“文工，你看到晏满堂被人袭击了吗？”
　　我本来对文一诺都有些绝望了，没想到他听到“晏满堂”三个字之后，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他，他没事。”
　　他没事？我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夏斯宇连忙问：“他没事是什么意思？”
　　文一诺哆哆嗦嗦的：“我，没看见……”他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夏斯宇追问道：“没看见什么？”
　　文一诺连连摇头：“没看见他……”
　　这话说得可太奇怪了，我连忙问道：“你没看到晏满堂？”
　　文一诺傻愣愣地看了看我：“不，不是，我没看到有人袭击他。”
　　文一诺忽然说出了一个整句子，这让我的心理有点儿猝不及防。我稍稍调整了一下思路，这才继续问道：“你是说，你被打倒之前，晏满堂还没有遭到袭击，是吗？”
　　“嗯……”文一诺重又萎顿下去。
　　文一诺这片刻回光返照一样的表现，好像并没有带给我们什么新的信息……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喊“抓住他”的是晏满堂，文一诺被袭击的时候，晏满堂还好好的……我连忙问卞霖：“你看到晏满堂遭到袭击的过程了吗？”
　　卞霖的嘴张了两下：“我……没有……”
　　我继续问道：“那么，你在受到袭击的时候，晏满堂受到袭击了吗？”
　　卞霖想了想：“好像……没有……”
　　我的推理补足了缺失的最后一环：号召在场的人去抓鬼的是晏满堂，文一诺和卞霖遭到袭击的时候，晏满堂还好好的。假如这场袭击是有计划的，要么，被袭击者有四个，袭击者也有四个甚至更多，每个袭击者锁定一个目标，同时下手。这种情况下，卞霖和文一诺也许不会看到晏满堂被攻击的结果，但至少应该能看到过程。要么，被袭击者人数比袭击者多，这时，袭击者最先攻击的应该是走在最前面的晏满堂和走在最后的杨金红。这样就能堵死这些人前进和后退的路，防止他们逃跑。根据他们刚才的说法，杨金红显然应该是最先被袭击的，这一点是合理的，然而，晏满堂却是最后被袭击的，这就太不合理了。
　　晏满堂的嫌疑陡然上升，我几乎可以判断出当时发生了什么：晏满堂的同伙装成鬼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而晏满堂则适时地喊了一声“抓住他”，卞霖、文一诺和杨金红立即响应他的号召跟着他冲了上去。那个鬼立刻往回飞奔，其实他并不是逃跑，而是引诱这些人上圈套。等这些人冲进大厅的时候，埋伏在里面的其他同伙——或者隐藏在这些人中的同伙——立刻冲出来，伙同那个鬼和晏满堂一起对这些人发动了袭击。
　　我想到这里，心里立刻变得相当沉重，晏满堂在整个事件里，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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