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去旅游

　　舒笑哆哩哆嗦的：“一……一闪……就没了……”
　　我有点着急：“它什么样？”
　　“白……白的……”舒笑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白的……我忽然明白了，刚才杨金红在门口说的“是……白……”这两个字，那个“白”并不是方言，她是确确实实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于是我连忙继续问道：“除了白色，还看见什么？”
　　舒笑把头深埋在凌然的怀里：“没……就看见，白的一闪……”
　　她的语速顺畅了一些，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来她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然而就凭“白的一闪”这四个字，我完全无法确定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我又抬头往她刚才指的地方看了看，然而除了门洞里闪出光来之外，其它地方都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宁警官又说话了：“先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凌然这才有了准主意：“咱们回去吧……”他的声音相当温柔。
　　舒笑“嗯”了一声，在凌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我们回到那个大厅，这群人全都围了上来，晏满堂着急地说：“怎么样了？”
　　宁警官皱着眉毛：“先清点一下人数再说吧。”
　　文一诺倒吸一口凉气：“难……难道……”
　　宁警官并不回答他，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自顾自地开始点人头。
　　他扒拉了一会儿，脸色越发阴沉：“怎么只剩十一个人了？”
　　十一个人……我记得刚才清点的时候还有十三个人，就算少了一个郭同发，也应该还有十二个人。我还没点清楚少了谁，宁警官已经问晏满堂了：“你们那个老钱，钱超英呢？”
　　“啊”，晏满堂愣了一下，“老钱，老钱刚才说他要……要上个厕所……”
　　宁警官开始皱眉毛：“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晏满堂有点儿为难：“说不好……”
　　宁警官问：“是在杨金红喊起来之前，还是之后？”
　　晏满堂摸了摸脑袋：“之前，他走了不久，那娘们就喊起来了。”
　　宁警官又问：“他往哪儿去了？”
　　晏满堂摸了摸脑袋：“不清楚……”
　　“这都不知道？”宁警官完全不信。
　　晏满堂有点儿犹豫：“我和文工一直在聊天，没太注意他去了哪里。”
　　“你们还挺有闲心的。”宁警官悻悻地说了这么一句。
　　晏满堂却没有说什么，好像是自觉心虚。
　　宁警官这才转向杨金红：“郭同发去哪儿了？”
　　我注意到他没有马上说出郭同发死在楚江王殿的情况，看来宁警官对这件事有他自己的看法，也罢，不管他怎么想到，我先听着吧。
　　杨金红也哆哩哆嗦地——也难怪，一个农村妇女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没有当场昏死已经算不错的了——说道：“我……我不知道。”
　　宁警官显然很无奈：“他是你男人，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杨金红还是那么紧张：“我……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咧？”
　　宁警官叹了口气：“死了，现在就趴在那里面……”他伸手指了指乾字门洞。
　　杨金红大嘴一咧，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哎呀，当家的，你咋儿奏死咧……”
　　杨金红的哭高低起伏、抑扬顿挫，非常有音乐性，这让我有点儿怀疑她这场痛苦到底有几成真几成假，但她的眼泪却连续不断地汹涌而出，似乎又非常真挚。
　　我听着杨金红的哭声感到一阵阵的心烦意乱，我很想打断她，但又有点儿于心不忍。再看看宁警官和段阿姨，他们都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好容易等杨金红哭得差不多了，宁警官这才问她：“你男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你知道吗？”
　　杨金红抽抽哒哒地说：“不……不知道咧……”
　　她还是那句话，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对杨金红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于是我直接问她：“你们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杨金红几乎是说一个字一抽搐：“没，没有……从……从刚才……我……我就……就不……不知道……他去哪儿咧。”
　　宁警官问：“你说的刚才是什么时候？”
　　杨金红说：“我也……也说不……不清楚……奏……奏是……刚才……”
　　“你知道他离开吗？”我明显听出宁警官的口气已经开始透出不耐烦了。
　　杨金红直摇头：“不……不知道……”
　　“你连这都不知道，这还是两口子吗？”宁警官真的是气坏了。
　　杨金红说：“他……他奏说……奏说……有事儿，要……要……走一会儿……”
　　“那他说没说是什么事儿？”
　　“没，没说……”
　　“你就那么放心让他去？”宁警官的口气里，既有怀疑，又有无奈。
　　“不放心，我想跟着他，让他骂咧……”杨金红显得很委屈。
　　“他骂你？”我忽然想起什么来，“我们怎么都没听见？”
　　杨金红好像完全没料到我会问话，被吓了一跳：“他……他低声骂的……”
　　低声骂的……我的心里开始婉转盘算：“那你后来怎么会跑到那个门口去的？”
　　杨金红抽泣得不那么厉害了：“我……我看见他进去咧，我奏跟上去咧……”
　　“他让你跟？”我开始觉得整个事件实在是有些诡异。
　　“我木让他知道……我是看着他进去，我才到那个门口的。”
　　我对这两口子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解：“你到门口的时候，他在哪儿呢？”
　　“木有，我木看见他，里面黑糊糊的，我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咧。”
　　这个郭同发跑得够快的嘛。我估计杨金红肯定说不清楚郭同发进乾字门和她到乾字门之间隔了多长时间，但肯定不会太长。里面很黑……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到那个门口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亮光了吗？”
　　杨金红摇摇头：“没有，全都黑糊糊的……”
　　也就是说，杨金红跑到门口的时候，楚江王殿门口的两盏灯笼已经全灭了……
　　夏斯宇插了一句嘴：“你说你看见鬼了？”
　　杨金红浑身哆嗦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她的脸色刚刚红润了一点，现在忽然又变得惨白惨白的。
　　“鬼长得什么样？”夏斯宇的问题其实也是我关心的问题。
　　“是白……白……”杨金红又没法正常说话了。
　　夏斯宇还是问了一句：“鬼是白的？”
　　杨金红点了点头，她的眼睛已经因为恐惧睁得圆圆的，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还有呢？”夏斯宇继续追问。
　　“不……不知……道，一晃……奏……奏木咧……”
　　我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了：“你怎么知道是鬼啊？”
　　“肯定……肯定……是……是……”杨金红满脸发白，嘴唇剧烈地抖动着，身子忽然一软，瘫在了地上。
　　段阿姨连忙上前，把她揽在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扳胳膊，弄了半天，杨金红的嗓子眼里才“哽”了一声，慢慢清醒了些。
　　段阿姨抬头看了看我们：“别问了。”
　　我们只好点头。过了一会儿，杨金红的气息稍微顺了一点儿，段阿姨把她平放在地上，然后对我说：“琪琪，你跟我来一下。”
　　我跟着段阿姨七拐八弯地到了一堆木雕士兵的中间，段阿姨站定之后，回过头对着我说：“琪琪，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很不乐观。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对于段阿姨的问题，我实在是莫名其妙：“我……我没想什么啊？”
　　段阿姨轻轻干咳了一声：“可能我问得不太清楚吧……琪琪，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咱们几个月前在温泉山庄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吗？我们现在的情况比那时危险得多，至少，当时我们还能知道凶手就在我们身边，还能有所防备。而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谁，有几个人，会从哪里冒出来，他还打算杀多少人。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不稳定，尤其是你那个女同学。所以，我希望……”她说到这儿，又咳嗽了一下，“我希望你能不要到处乱跑，保护好你自己和你的同学，要不然……”
　　这气氛好沉重，我真有点儿受不了了，心口堵了一阵之后，我才字斟句酌地说：“那，我该怎么办呢？”
　　段阿姨抱着胳膊：“你应该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不要分开……”
　　我立刻说：“可是，那些人里面可能有凶手啊。段阿姨，你不是警察吗？我觉得跟着你最安全。”
　　段阿姨连连摇头：“你不能跟着我，现在这个情况下，凶手首先攻击的很可能就是警察，你和我们在一起反倒危险。”
　　我很不服气：“那你刚才还一直帮我说话。”
　　段阿姨所说的原因让我无法反驳：“刚才我不那么说行吗？已经到那个时候了，让你们原路返回更加危险，只能让你们跟着。再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而现在，郭同发明显就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杀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情，所以，我必须要求你按我说的——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有什么事情，我和宁警官可以处理，你们不要跟着。”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乎意犹未尽地又补充了一句：“就这么定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顺口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段阿姨，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本来嘛，干吗把话挑得那么明。
　　而段阿姨犹豫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是，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呢？”我奓着胆子问了这么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段阿姨好像并没有因为上一个问题生气。
　　段阿姨的声音有点儿凄凉：“各种吧。不过……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该干嘛干嘛吧。”
　　我只好表示同意：“嗯，那现在该干什么？”
　　段阿姨很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休息”，随后她又补充解释了一下，“保留体力，等待救援。”
　　可是，我们真的能获救吗？这个问题我忍了半天才没有问出口。
　　段阿姨见我不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
　　我也不能说什么，再次随着段阿姨回到人群中。
　　宁警官看看段阿姨和我：“回来了？歇会儿吧。”他好像对我和段阿姨去谈了什么一点儿也不关心。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舒笑凑到我旁边：“琪琪……”她就喊了我一声，其它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舒笑抱着我的胳膊，把脑袋歪在我肩膀上，什么话也不说。我偷眼看了看凌然，他躲在一边，正眼巴巴地看着我们。
　　凌然和舒笑这事儿，估计是黄了。我在心里想着，又看了夏斯宇一眼，他坐在我旁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抱在胸前，拧着眉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这个时候，我有点不太愿意费脑子去想那些不相干的，忽然整个大厅变得非常昏暗，而且光影摇曳的，让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自觉地“呀”了一声，却被淹没在一片惊呼声中。我连忙抬头，却发现头顶上的火把在疯狂地摇曳。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宁警官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是谁？”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从“阳”字门出去的时候，从外面刮进来的风曾把我们头顶的火把刮得几乎熄灭，现在肯定又有人去动“阳”字门了。
　　好在火把很快便恢复了原状，而大厅里重又恢复了光明。
　　我一眼便看见了宁警官，他摘了帽子，正在抓脑袋，一见火把恢复原状，拔腿便走。
　　我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霍然站起，闪得舒笑“哎哟”了一声——我完全忘了她还在我身上趴着，快步跟了上去。
　　宁警官是冲着“阳”字门去的，这和我想的一样，我……
　　我还没跟上宁警官，胳膊已经被人一把拽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段阿姨：“干……什么？”
　　段阿姨显然是很生气：“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让你不要乱跑，怎么又不听话。”
　　我猛然想起了刚才和段阿姨的那番谈话，刚才一激动，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段阿姨几乎是在命令我：“回去！”
　　我扭头看了看已经到达“阳”字门的宁警官，有些恋恋不舍。段阿姨拽了我一把，再次强调了一遍：“走吧。”
　　她说完就硬拉着我往回走，我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勉强跟着她。
　　等我们回到人群中时，我发现所有人都拔着脖子踮着脚，却没一个动地方的。
　　夏斯宇一看见我们回来了，连忙凑了过来。
　　夏斯宇的模样有点儿贼眉鼠眼的，让我的心里老大地不痛快，然而他说了一句话，却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少了一个人，朱子杰不见了。”他的声音不高，好像是怕别人听见。
　　段阿姨也听到了这句话：“什么？”
　　夏斯宇轻轻地说：“刚才我数了一下，现在就剩十个人了，朱子杰不知跑哪儿去了。”
　　段阿姨揉了揉眉毛：“你看见他什么时候离开了吗？”
　　夏斯宇摇摇头：“我没注意……”他回头看了看其他人，“我估计别人也不知道……”
　　我看看其他人迷茫的样子，只能认为夏斯宇说的有可能是对的。

　　我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不一会儿宁警官就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条白色的布缕。
　　我们都围了上去，宁警官把布条往我们面前一递：“这个，你们谁见过？”
　　有几个人想摸一摸，宁警官却立刻阻止了他们：“别乱碰，这有可能是证物。”
　　我只好用眼睛去观察，这就是一条普通的白布，大概也就是四块手绢连在一起那么大。这块布条好像有点儿年头了，上面有几个破洞，一头还撕成了一绺一绺的。
　　宁警官问杨金红：“你认识这东西吗？”
　　杨金红忽然恐惧地睁大了眼睛：“这，这……”
　　宁警官连忙追问：“这是什么？”
　　杨金红哆哆嗦嗦：“鬼，这……那……鬼……”她明显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宁警官叹了口气，转向晏满堂和文一诺：“你们认识这东西吗？”
　　晏满堂和文一诺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别人也都纷纷表示不认识。
　　我问了一句：“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宁警官说：“这是在那两扇门里面发现的，就在地上扔着，我对这玩意没什么印象，但我估计跟那个开门的人有关……”
　　我对此也没法表达什么意见，只好告诉宁警官另一个消息：“那个……朱子杰不见了。”
　　宁警官一听就拧起了眉毛：“又少了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很虚弱。
　　卞霖忽然插了一句嘴：“对了，刚才开门的会不会就是这个朱子杰？”
　　自从和边书记分开之后，卞霖一直没怎么说话，我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现在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倒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了。
　　宁警官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说不好……”
　　我看了看正在瑟瑟发抖的杨金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看这东西可能跟他们说的那个鬼有关，难道……”
　　我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宁警官明白我的意思：“嗯，也许吧，我再检查一下这个大厅四周，你们聚在一起，不要散开，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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