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那些事丶

　　客车在盘山路上行驶，把我从座位上晃醒过来。耳畔AKG 耳机里的《国境之南》，犹在沉稳地循环放送中。

　　已经进到山区了么。那么故乡也该快到了吧。

　　虽然已经差不多摆脱了昏睡状态，但我还是没有摘下眼罩，用身体去感受车辆在山路上的每一次转弯，把它们当成是我小说剧情里的一次次转折：

　　“六十一、六十二……”

　　我不由数出了声，用盖过范逸臣的音量——突然想起这班车上还有十几位乘客，又赶紧把“六十三”吞回了心底。不过，这略显神经质的念白还是给同车的人听了去：

　　“网上说这道‘十九埂’总够有66个弯，小兄弟算的还蛮准的嘛，呵呵。”

　　说话的是邻座的背包客大叔，爽朗的笑声里带着辨识度极高的北方口音。“这么年轻就一个人出来旅游？不用去上课？”

　　我摘下耳机，恰好听到一声快门的咔嚓声。这一路来风景秀丽，他手上的单反相机一定存下了不少照片吧。

　　——不过，十岁以前我对这些山水可都是司空见惯的哟？

　　“是啊，来旅游。”

　　我报之一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右手，伸向脸上的眼罩，“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呢——”

　　“啊，进隧道了。”

　　我摘下眼罩，视野里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大叔手上那台单反相机，山和水以充满美感的比例定格在液晶屏上。然而很快的，车厢里的黑暗，渐渐被隧道出口的亮光从车头次第揭开——

　　十珑镇，您的孩子，今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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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珑镇，我出生的地方。

　　镇子很小。只要是稍微大一点的行政地图，就很难找到“十珑”这个地方；可要是换成旅游地图，不管多大，只要一搜“国境线和夏至线相恋的地方”这句宣传词，小镇的坐标马上就能确认下来——谁叫那座名列全国4A级景点的德依瀑布，就在十珑镇的辖区之内呢？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就在岔路口把我抛下来吧司机师傅！明明离镇上还有一段路的说！”

　　我扒着车窗申辩道。但司机大叔也是一脸爱莫能助（或者说爱理不理）的神情，唇角的牙签活物一般左右来去。因为德依瀑布实在太出名，有的客车班次会选择直达景区、而不愿绕一点路经过镇上，所以最好在搭车之前看清楚目的地，或者至少跟司机问清楚——很显然我两点都没做到。

　　“只能走着去了吗……”

　　望着绝尘而去的客车背影，我全身的肌肉不约而同地消极怠工起来。早餐？那是什么？想象着车站上买的那两个包子还在提供着莫须有的卡路里，我把腰间的背包带缩进两寸，顶着上午的阳光，在沿河而建的柏油路上、836号界碑旁边，印下了第一个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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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碑，是十珑镇沿边公路上常见的风景之一。

　　公路依河而建，河的对岸即是邻国“柬南”，山间建筑物上飘扬的单星红旗从制度上彰显出异国身份。相对的，每逢国庆等重要时日，十珑镇上也会到处飘扬着五星旗帜，国家的认同感在此时此地变得无比强烈。南国春早，河畔芦苇丛新叶初绽，稻田里秧苗郁郁青青，哪怕是道旁石缝里的小草都泛着片片绿意。遥望远方山头，半山腰似乎还有云雾缠绵，但这山，这河，这房舍，这田园，无不在春光中尽情的沐浴。路上难觅车影，我深吸一口带着芦苇清香的空气，步子也迈得更快了些。

　　……可惜单靠空气和阳光是拯救不了我等“会思考的芦苇”的。难耐日头的我，拖着疲累的身躯躲进了道旁一间便利店。凉风拂面下，几口冰镇山泉入腹，写手的职业习惯不禁令我打量起这家店来。

　　看店的是一位我不认识的中年女性，大概这店是我离开这里之后才开的吧。店面虽小，日用商品倒是一应俱全，就连一些状似只有在大城市的专柜里才有的化妆品也堂而皇之地陈列在货架上，走近一看包装上居然还有法文——这不奇怪。河对岸的国度早年曾是法国殖民地，因此在化妆品工艺上也习得了一些皮毛，虽不及宗主国之十一，倒也哄得过往游客们荷包大开。然而，更令我关心的地方是……

　　“小兄弟，还要点别的东西吗？”

　　那阿姨见我身背行囊四处打望，估计也把我归入了游客一类，用乡音很重的普通话招呼我：“玉石、木雕要不要？算便宜点给你呗。”看我的视线在化妆品专柜上有所流连，又笑着说，“买一瓶带回去给女孩子呗！又不贵！呶，阿姨给你推荐这一款……”

　　我猛然觉得空调好冷，惭愧摇头，“我就不用了吧……那个，”我抬手指向收银台旁的书报架，试探着问：

　　“那套书，可以拆开来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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