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处，蓦回首

　　“你就是熹颜？”他塔喇是个很一般的女人，相貌并不出众，只是始终端着自己那份雍容华贵。
　　“是。”我很简单的回答。
　　“坐吧，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我依言坐在了姐姐身边，有下人来服侍我洗了手。面前是五爷的其他几位福晋，我并不认识，只是始终对她们微笑着，她们也同我一样始终保持着那份笑。
　　“来尝尝这个菜，可是合你的胃口。”五爷夹了筷子菜放到我的碗里，一时间，我感到所有人的脸上都发生了变化，就是姐姐的神情也并不自然了。
　　好在他塔喇立马开口道：“就是，这个菜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赶紧尝尝。”特意吩咐的，谁特意吩咐的？断不可能是姐姐，姐姐还没特意吩咐厨房的资格，那，是五爷？还是他塔喇？
　　这个菜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尝了尝，是很可口的菜。“不错，很好吃，谢谢。”
　　饭桌上开始了一贯的女人们之间的话语，我早已经习以为常，谁让这么多的女人只有一个丈夫呢，免不了要在暗地里争风吃醋，可明里却又要装出和睦相处，团结友爱的样子，当真是可悲，而且偏偏又演得很假。
　　“熹颜。”“嗯。”我抬起头迎上他塔喇带有探究的目光。“听说你是在四爷府里当差的，怎么样，还好吗？”
　　众人听闻停止了交谈，都将目光射向我，让我感到好像我就是个正在表演的人一样，十分不自然。
　　我答道：“挺好的，并没有什么，府里的福晋们也很照顾我。”这时，又有一个福晋说话了：“果然是两姐妹，我以为晗烟妹妹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她妹妹也不差。”说着，其余的几位也跟着附和。
　　姐姐笑道：“哪里，都是几位姐姐抬举。”说着就要起身，我也赶紧站了起来。“做什么呢？不过只是说了两句实话，赶紧坐下吧。”听了五爷的话，我又跟着姐姐坐了下来。
　　眼尖的他塔喇正好看到了我挂在胸前的链子，笑道：“好特别的链子，从没有见过这么特别的链子。”我低头看链子，是特别，但也不至于这样吧。“福晋说笑了，不过是普通的链子罢了。”
　　“哪有，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东西，能否摘下来让我看看。”我看了眼姐姐，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五爷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摘下来，递给了她。
　　众人都凑了过去，仔细的点评起来。唯独五爷只是淡淡的瞟了她们一眼，转而笑对姐姐说：“菜都凉了，快吃吧。”姐姐点点头，又对我说：“你也是，多吃点，难得来一次，总要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埋头使劲吃着，早已忘记了去品尝菜的味道，一心只听着她们是怎样评价链子的。
　　“没什么好看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不还给人家。”五爷已经隐隐有些不悦了，我接过链子，重新挂回了颈上，心里虽有些疑惑，但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心里想的都是五爷生气了。
　　抬眼飞快的瞟了眼对面的几个女人，看到她们都收起了之前谈笑自如的惺惺之态，气氛一下冷落到了极点，不免觉得很是不自在，只得低着头使劲扒着饭菜，只觉得如同嚼蜡，再没了胃口。
　　“主子，小格格醒了。”温柔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众人依次行了礼。
　　“那我先回去了。”姐姐站起来，行礼告退。五爷点了头，正欲说什么，早已生了退意的我赶忙站起来，对着众人行礼：“熹颜也告退。”赶紧小跑两步，跟上了前面的姐姐。
　　温柔提了灯笼走在前面，后面的两个丫鬟低着头远远的跟在我们后面。姐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说道：“你们先回去，看看奶娘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待得她们走远了，姐姐才停下来看着我：“听温柔说，你包袱里少不了有些好东西，想来你在四爷府里也是过得极好的，怎么就挑了这根链子？”
　　我握着胸前的链子，实在不明白怎么回事。“我想着自己是个丫鬟，那些东西在这里都用不上，链子是我额娘留的，想着不是很出众的东西才戴上的，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好吗？”
　　姐姐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福晋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听我的，熹儿，既是姨娘留给你的，你自好自收着就是，别再戴出来了。”
　　脑中虽是前前后后的想了许多，却还是蒙蒙的，可是看着姐姐关切的眼神，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昏昏沉沉的和姐姐走回去，一路上都无话可说，姐姐也再没说话，都跟着前面的温柔走着。我看到灯笼映着我们三人长长的身影，忽然伸手拉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疑惑的低着头看我，我的眼泪一瞬间决堤，抱住姐姐的腰哭道：“三姐对我最好了，只有三姐才是真心关爱我的。”
　　姐姐的眼睛也湿了，拿出绢子擦拭我的眼泪：“知道就好，当年若不是你额娘发现了我重病的额娘，请了大夫医治，我只怕和你一样了。我对你好不光是因为你是我妹妹，还有你额娘的那份恩情，所以，熹儿，好好活着，一定要开心，你娘希望你好好的。”
　　回到房里，姐姐从奶娘那里抱回了敏儿，我实在不能想象，这么小的娃娃竟然能够哭得那么大声。奶娘笑说，是想额娘了，孩子小，最是离不开额娘的。
　　我想着，我小的时候额娘已经不在了，带我的奶娘在我两岁时也辞了活，我也这么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哭成这样？
　　“五爷说过会儿要来，请主子先别急着歇息，还说让熹颜姑娘也等着。”我正洗着脸，门口的小丫鬟对着姐姐说。
　　我停了动作，只是看着姐姐。姐姐怀抱着已经熟睡的敏儿，听到这话看了我一眼，然后让丫鬟退下了。
　　“如此你便等着，想来爷是有话要对你说，洗漱完了就过来坐等着。”姐姐唤了奶娘，把怀里的敏儿交给了她。“姐姐。”我坐在三姐的旁边，低着头，手指却是在绞着手里的绢子。
　　“没什么，五爷不像四爷，虽是只见过两次，却也可以感到四爷不是好脾气的人，五爷性子很好，断不会为难你的，只管好好等着就是。”姐姐将我的双手拿起来，握紧了我的两只手。
　　“五爷来了，让九小姐去院里呢，还不让我们跟着。”温柔担忧的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我。“知道了，去吧。”
　　我看了眼温柔，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就朝院里走去。
　　今夜月光如水，漫天星辰像极了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直看进人的心里去。
　　我走过去，看到五爷背对着我，月光就淡淡的洒在他的身上，像极了落入凡尘却不沾一丝烟火的神仙。
　　看得痴了，忘记了行礼，他转过身看着我，我反应过来，却也没有要行礼的想法了，只是直直的站着。“今晚月色很好。”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我看到他的侧面跟四爷很像，只是四爷总是满腹心事，愁绪重重的样子。
　　“是的，很美。”我抬眼看天空，随声附和他。“好像从没有变过，却还是变了。”我听到他淡淡的一句话，不明所以。
　　他突然转过头看我，突然问：“四哥可有教你识字？”我低头想了会儿，想着这不是什么打紧的事，虽说并不提倡让女子识文断字，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四爷忙，但有空就会教我的，四爷规矩严，总要满意了才会教我别的。”
　　他点头，只是又看着天空，半晌，又问：“教你弹琴没？”我点头，抬起手给他看，上面有薄薄的一层茧。“很好，四哥对你很是用心，你也要用心的学。”他说这话，并没有真的让我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样子。
　　他突然蹲下来，仔细瞧着我，从眼睛到下巴。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可仔细看后，却分辨不出来，因为很复杂，不只是一种。他的眼睛最后落在我的链子上，拿起来看了一会儿，问我：“链子谁给你的？是我四哥吗？”
　　我急忙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是我阿玛给我的，说是我额娘生前十分看重的东西。额娘没留下什么东西，阿玛就把这链子给我了。”“那你阿玛有给你说过什么吗？”
　　还是摇摇头，心里却在想着，链子究竟哪里不对了，怎么所有人都十分奇怪的对它。“没有，阿玛只说让我好生收着，不要拿出来了，怕我弄坏了。”“那你就该好好收着，熹儿，听你阿玛的话，好生收着。”我点头，想要问他链子的事，他却忽然问我：“我四哥可知道这链子在你身上？”
　　我努力的回想着，十分确定四爷从不知道，我也从没有拿出来过，便回答他：“不知道，熹儿从来没在四爷面前拿出来过。”“听我的话，熹儿，这链子别再戴出来了，也听你阿玛的话，好生收着，别弄坏了。”这一次，我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是凄然的悲伤。“四爷也不能让他知道吗？”
　　“尤其是他，熹儿，你若想平静的生活着，就远离我的兄弟，过两年你就要选秀了，如果你进了宫，一定要远离朝堂，四哥虽教了你不少的东西，可你别搅进这趟浑水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虽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答应了他，额娘或许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链子也不简单吧。
　　躺在床上，我握着链子翻来覆去的想着晚上一系列的事情，从他塔喇到五爷，从链子到四爷，想了半夜，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链子跟四爷有关，额娘跟宫里有关系。
　　看着窗外的月亮，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渐渐也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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