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咖啡厅

　　孩子刚跑出包厢，父亲就整个人瘫坐了。如果说刚才坐得还算规矩，那现在完全是老人口中的“坐无坐姿”了。女人看着丈夫，掩嘴偷笑。她站起身，走到丈夫椅子后，为她按摩起来。丈夫倒也眯起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累了？升职了，以后有得你累。你知道你那帮兄弟，就像你孩子那样皮。”妻子双手轻揉太阳穴。
　　“那些都是我的死党，我现在升职了，手里有着实权，不关照他们还不反目？都是打拼过来的兄弟，哪能计较那么多。”说起那群猪朋狗友，男人倒是笑了。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还没娶老婆前，一班兄弟天天厮混在一起，早上一起工作，晚上一起泡吧，看女孩，倒是每天无忧虑。如今，当年的疯狂沉淀，各自安定。不管前路风尘仆仆，大家总有一个，家。
　　妻子理解，也说起他们即将入住的新家。正如多数上班族一样，房子的首付油父母代付，以后的每月还钱给银行。房贷与养小孩的钱，压得两名青年人不堪重负，但又得死扛。没人能帮他们。生活烦恼，无处不在，摧残着健康的躯体，折磨着人们的心灵，让人忍不住心底泄气。
　　生活，就是面对与解决的过程。
　　“我们的地板就铺瓷砖好了，木板太贵了。省点钱留着以后孩子上学用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妻子商量着新房的装修问题。
　　“你不是说最喜欢木板吗？复古系是你最爱啊。用木板也多不了多少钱。”丈夫转身握住妻子的手。
　　“一块两块木板没所谓，但一屋子地板就贵好多了。喜欢终究比不上现实呀。”妻子抽出手，想把丈夫转回去。
　　“我答应过你，按你喜爱的方式装横房间啊。反正都一屁股债，不差那几个铜板了。”丈夫坚定。
　　“我现在就爱瓷砖，咋了咋了，还不让人变品味。瓷砖好啊，搬搬抬抬也不怕磕着地板了，打理也方便。”妻子装作恼怒，头甩向一边，看向窗外的庭院。
　　男人在那一瞬，感动与愧疚涌上心头，“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就不可以了，就这样办了。节俭可是中国的伟大品德。”妻子慢慢凑到丈夫的脸庞，轻轻落下一吻，如清风。
　　瑶姐走到门口时，恰恰看到这温馨的一幕。幸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格，不然咖啡都给打翻。夫妇被吓到，立刻闪开，脸瞬间爆红。
　　男孩的视线恰好被瑶姐挡住，当他飞进房间时，她的父母早就恢复常态，不过是脸上的红晕来不及退，还攀占着脸庞。瑶姐轻轻放下托盘里的咖啡，退到一边。
　　“妈妈，我拿了草莓酱来了。你试试好不好吃。”男孩吵闹，恢复一派天真模样，双腿依旧荡来荡去。
　　“别涂太多，太甜不好吃。啊，这里的咖啡好香。”妻子忍不住小喝一口，齿颊生香。丈夫虽然心理还是难受，但看着妻子享受的模样，也喝起来。男孩估计也饿了，大口地吃起班戟。气氛，顿时安静又温暖起来。
　　“我老公喝咖啡挺挑剔的。为此我可练习了不少次，才堪堪符合他的标准。”瑶姐大方地与夫妇攀谈起来。
　　“老板娘，你居然已经结婚了。怪不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成熟韵味。我怎么就没有呢？”女人眼里透出欣羡的目光。
　　瑶姐哭笑不得，这身韵味，虽然难得，但她宁可不要。“我倒是喜欢夫人身上干净的感觉。别人也是莫能比的。”
　　“呵呵，老板娘真会说话。”女人明显对别的女人的恭维特别开心。
　　“好了，儿子，来，我们庆祝爸爸升职，干一杯咖啡。”妻子拿起咖啡，准备碰杯。
　　“噢噢，爸爸升职快乐！咖啡快乐！班戟万岁！”男孩有点语无伦次，不过也是知道干杯的程序，拿起杯子就要碰。父亲也拿起杯子应和，眼底的浓重藏得更深。
　　瑶姐偷偷退下，将空间还给这一家子。
　　月悄悄升起。华灯初上，致远街的尽头却荡漾着另一番静谧。室内是一家三口的窃窃私语，不时爆出孩子毫无节制的狂笑。
　　时间已是八点正，倦鸟归巢的时间。
　　他们走出日厢，准备回家。男孩却突然走向另一扇关闭的木门，好奇地扭开。
　　室外，夜华遍地。
　　妻子惊呼，赶忙拉住正要往外走的儿子：“不可以，未经别人同意，不可以擅自进去。”
　　“没关系，这庭院本就是为赏心悦目而设的。有兴趣就参观一下吧。”瑶姐带路，率先走进庭院。夫妇对望一眼，才缓缓踏上草坪。
　　夏日里，庭院的榕树正茂，风过，微动。树旁盆栽众多，形态各异，看头是足了。但是人们的目光无不专注于庭院一角，几棵不长叶子的树，光秃秃的，甚是难看。男人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树。
　　“那是绿玉树，不长叶子，就算长也不多，很快凋谢。我见它挺特别，就移植进来了。”瑶姐是这样解释的。
　　“不难看吗？满室绿意，独独它们光秃秃。”男人不解。
　　“总要有几分不如意，才完整。不是吗？”瑶姐望着男人的眼睛，夜晚的漆黑也封不住女人清透亮丽的眼神，像要看向他内心深处。男人躯体一震，生活的片段涌上心头。瑶姐无声消失，徒留沉思与欢乐的人。
　　这个道理谁不明白。但是在如此月朗风清，景色怡人的地方听到这番话，却又有另一种感受。庭院正如人生，光秃秃的树枝吸引了你全部的目光，周围的繁华再艳也难入眼内，何其可惜，何其悲哀。何不放眼整个生活，好事总比不如意多。
　　正像现在，妻儿在旁，工作稳定，新房在望。钱，不过是一时的问题。应愁？何愁？
　　男人释然一笑，本来的烦重忽然轻了。转头就像个大小孩一般与儿子玩成一片。
　　三人玩累了，很满意今天咖啡厅的招待。
　　“今天谢谢你的招待了。“女人有礼貌地道谢。
　　小格没见过付钱还要道谢的客人，立马紧张兮兮，弯腰还礼：“欢迎下次光临。”
　　“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一定来。不过一天一客的规矩，我们恐怕无望了。”男人微笑，带着点张扬的味道。
　　“呵呵，”瑶姐摇曳地从咖啡台走出，“如果可以，能在便签条上写上你们的话吗？我们会挂在那棵万年青上。”顺手递上便签条。
　　男人犹豫了一下，终是接下，写下话语。
　　离开时男孩用力挥挥手，大声说为了漂亮的老板娘和姐姐，下次一定再来。妻子连忙捂住孩子的嘴，拉着丈夫羞愧地逃离。剩下笑得花枝乱颤的瑶姐和脸色涨红的小格在门前相送。
　　打烊时，瑶姐和小格好奇男人写下什么。凑过去一看：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呵，亏得这男人懂得古文，眼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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