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奇遇记

　　“你的意思是……他？”邓布利多对斯内普简陋的住处略感遗憾，但并没有表露出来。在他看来，坚持居住在已故双亲的房子里是一件充满爱意而且值得敬佩的举动。
　　“不，是它。”斯内普说，毫不留情地拉上楼梯暗门，邓布利多仅能从门缝中间看到一闪而过的晶亮眼眸，蔚蓝如洗，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难以置信。”邓布利多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抬眼看向斯内普，“你一直把他关在这儿？”
　　“再次纠正，是它。”斯内普面无表情，“从它被制造出来就一直在这儿，否则它会把一切都弄乱。”
　　“你确定那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教导过他有关生活常识的部分？”邓布利多惋惜地朝暗门处看了一眼。
　　“你会教导你的坩埚怎么使用牙线吗，邓布利多？”
　　“但他不是坩埚，西弗勒斯，你必须正视这个事实。坩埚、或者其它任何魔法道具，绝不会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这个世界，他是一个孩子，一个男孩。”邓布利多把手放在暗门上，斯内普瞪视着那只苍老、修长的手，但并没有去阻止。邓布利多微微一笑，“——属于你的男孩。”他拉开暗门。
　　门后果然有一个男孩，一丝不苟地站在门板后面，在光线射进暗室的一刻，邓布利多从打开的门中看到了男孩微微弯起的嘴角。这笑容一尘不染，既显得柔和又好像很机械，自始至终毫无变化。
　　邓布利多迅速地瞥了男孩一眼，然后更迅速地拉上门板：“我还得说一句，西弗勒斯，简直像真的一样，惊世之作。”
　　斯内普讥讽地卷起嘴唇：“你现在打算承认它不是真实的人了？”
　　“不，我现在更确信应该用对待人类男孩的态度来对待他。”邓布利多微笑着拉开门板，略微俯下身子，透彻的目光从半月形镜片后面投射出来，仿佛即将穿透那层与普通人类毫无二致的皮肤，看破那张稚嫩精美的面孔之下，由无数昂贵材料堆积而成的巧妙躯壳。
　　“你好吗，伊凡？”
　　“我很好，西弗勒斯对你说了我的名字。”男孩微笑着回答。
　　“当然，你是他最得意的男孩。”邓布利多说这句话的时候，斯内普在旁边不悦地撇了撇嘴。“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你可以叫我邓布利多教授——或者阿不思，再或者阿尔……”斯内普瞪视着邓布利多，邓布利多耸了耸瘦削的肩：“那么还是邓布利多教授吧。”
　　“你好吗，邓布利多教授？”
　　“好极了，谢谢你。”
　　“但是我不怎么好，”斯内普双臂抱胸，冷冷地注视着男孩，“我很不喜欢你的表情，这是你自己发明的吗？”
　　“我从文字里得到的。”伊凡安静的目光一成不变，嘴角的微笑也是一样。
　　“文字？”斯内普略微疑惑了一瞬，立刻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拨开男孩走进暗室，从布满灰尘的坩埚器具中翻出两本破破烂烂的旧书，在墙面上敲打了两下，灰尘簌簌落下，才勉强可以使人看清封面的字迹。
　　“很抱歉，我的失误。”斯内普讥讽地说，把书扔到门厅的沙发上。
　　“把暗室当成杂物间或许也是失误的一种？”邓布利多说，“比较特别的？”
　　“谢谢，邓布利多，我很可能会试着改正一下。”斯内普一字一句地说，“不过这是我家。”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西弗勒斯，但是你不能让伊凡跟杂物住在一起。”邓布利多认真地说。
　　斯内普弯起唇角笑了：“你是说‘住’，哦邓布利多，他不需要‘住’，他只是一个——”
　　“男孩。”邓布利多接口。
　　“看起来像个男孩。”斯内普补充，“而且我保证他喜欢这儿。”他转向伊凡，“你喜欢这里吗？”
　　“这儿？”伊凡环视四周，嘴角微微上扬：“喜欢。”
　　“瞧，邓布利多。”斯内普不屑地说。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他只是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西弗勒斯，你应该让他尝试接触生人。”
　　“他会弄坏麻瓜。”
　　“你可以看着他。”
　　“或许这是加薪的另类提示？”
　　“如果你需要，这并不难。”
　　“哦，得了邓布利多。”斯内普厌恶地说，“把它带走，随你怎么处理。”
　　“我不能，他属于你，他是你的作品，你的孩子。”邓布利多认真地说，锐利的蓝眼睛抓住斯内普的视线，逼迫他正视眼前的事实。
　　“他从来都不该属于我，他应该属于——”斯内普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伊凡，眼中流露出仇恨的光，“我本应该把它进献给黑魔王。”
　　“所以——现在是天赐良机，我们不用看着一个干净的孩子落入伏地魔手中，幸好他败得恰是时候。”
　　“他是黑魔王的魔法道具，邓布利多！他不是什么孩子！”斯内普提高了声音。
　　“他不会知道伏地魔是谁。”邓布利多说。
　　“拜你所赐，他现在知道了。”斯内普面色难看地瞥了伊凡一眼，男孩微微抬起脸，蔚蓝的眼眸中一片迷惑。
　　“是吗？”
　　“他的记忆力很好。”
　　“这也是拜你所赐，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微笑着说。
　　斯内普深深地呼吸着，最终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有人能在争辩中胜过你，邓布利多，我唯一的请求是让你把他带走。”
　　“让他去哪？”
　　“霍格沃茨，或者阿兹卡班——随便哪都行。你见过的邓布利多，他的适应能力很好，哪儿都能呆。”斯内普烦躁地说。
　　“他不会喜欢。”
　　“他会！”斯内普说，“没有哪里比布满灰尘的暗室更差了。”
　　“很高兴你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西弗勒斯亲爱的。”
　　斯内普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邓布利多在伊凡面前蹲下身，瘦高的老人此刻方能直视着男孩的双眼：“你愿意跟西弗勒斯一起住吗，伊凡？”
　　“愿意。”伊凡回答，“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的——人？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这个我们可以以后再谈。”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他看向斯内普：“现在只差你的回答了。”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邓布利多？”斯内普不可置信地说，“要知道我并不擅长于智力水平特别低下的生物相处，那是你的领域。”
　　“那么很高兴你将要进入一个新领域了，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我必须把他留在你这儿。愿意的话你可以尝试写日记，记录你们之间的生活——你知道，这会成为非常有用的文件，有关魔法炼制，或许还有……呃，情感交流？”
　　“邓布利多！”斯内普咬牙切齿，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陡然变得惊恐——那个专程跑过来嘲笑（在他看来是）他一通的“伟大”巫师就这么溜了，他对邓布利多的期待太深，以至于听到幻影移形的爆响之时他甚至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邓布利多甚至来得及在临走前对伊凡道了个别，而男孩对此回以笑容。斯内普怒气冲冲地抱着手臂思考对策，伊凡收回盯在邓布利多离去位置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斯内普：“这是游戏吗？”
　　“听着小子，如果不是我亲手制造了你，我肯定会坚信有人趁机在你的脑子里塞了蟑螂堆——你觉得这像一个游戏吗？”
　　伊凡不为所动：“我不知道。”
　　“很好。”斯内普说，他的手按在暗门边缘，在用力关上前的一瞬脑海突然间闪现邓布利多的话，他竟然略微犹豫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男孩身上。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炼制过的最好的魔法道具，哪怕是家养小精灵的创造者也必须在见到伊凡的一瞬间甘拜下风。
　　可是伊凡越像一个真实的男孩，他就越痛恨自己。
　　他在做什么？他本打算做什么？他创造了一个生命，然后再谋杀他。
　　斯内普草草扫视着男孩简陋的衣着——该死的，他怎么会穿得这么古怪？黑色的长袍长得拖到了脚踝，上面满是脏污，几乎被花花绿绿的魔药所覆盖，如果不是今天打开暗室斯内普甚至都忘了这件衣服曾经在自己的工作间里服务了很久。
　　这简直像是——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小西弗勒斯。
　　“把它换上，然后……嗯，先把它换上。”斯内普用魔杖从空气中召来一套长袍，虽然它们很可能不会符合当下的潮流——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斯莱特林学院院长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潮流”两个字——但是起码大小合适。
　　“我想我不需要顾及你的口味，对吗？”斯内普的语调近乎自嘲，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这不是一个真的男孩，他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穿衣，像这样一个黑魔法的产物，最好的做法就是将他永远地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直到千百年后连同这个房子一起化为尘土，或者被哪个心怀不轨的黑巫师挖出来成为作恶的工具。
　　伊凡却抬眼看着斯内普：“口味？你需要我使用食物吗？”
　　斯内普略微迟疑：“你不需要——不过，当然，你该学会怎么进食，才不会显得特别古怪……”他把长袍扔到男孩身上，蹙眉向旁边望了过去：“现在，先按照我说的来做。”
　　伊凡接住长袍，把它举到眼前。他的目光落在长袍上面，用手指抓住衣服的边缘，抖开，毫不犹豫地往身上套。
　　所以当斯内普转过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停止！我说停止，听到了吗？”
　　斯内普的语气里充满了恼火，然而他并不需要重复自己的话，伊凡在他出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停了下来，保持不动的姿势看着他。
　　斯内普深深地吸了口气，以保证自己不会冲动地把魔杖抽出来：“告诉我，小子，你是白痴吗？”
　　“白痴？”男孩的眼神一尘不染。
　　“好吧，我知道了……”斯内普闭上眼睛，停顿了几秒才睁开，语气平复下来，“把你身上那玩意儿脱掉，然后再穿衣，明白吗？”
　　伊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举起一个托盘一样举着手中的长袍。
　　斯内普背过身以平复自己的情绪，许久之后发出压抑的声音：“把手举起来。”
　　当斯内普费力地把男孩金发凌乱的脑袋从长袍领口中拽出来的时候，他不得不思索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毁掉这个能代表自己最高魔药水平的作品——比如说抽出魔杖来在这小子胸口戳几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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