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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莎拉·莱斯利经营着小镇上唯一的一间诊所,此刻她正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古怪的病人。他们的伤势不轻,所幸已及时做了简单的紧急处理,但是在下雪天里走了那么多路,伤口有的又裂开了,随时有发炎的可能。他们急需治疗,但问题是,他们衣衫褴褛,身无分文。
二战的阴云已经笼罩在欧洲大陆的上空,而不列颠岛南岸的这个小镇上,人们还沉浸在舒缓、恬静,与往日无异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之中。他们的生活,是由侍弄庭院里的花花草草的一个又一个清晨,在香甜的小松饼和温醇的红茶中谈论邻居们的家长里短的冬日午后,和参加热闹农贸小集市的愉快周末组成的。至于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但是莎拉是听说过那些词的——法西斯,盖世太保,还有,盟军。因此,她忍不住猜测眼前这两个来历不明的病人的身份。尽管两个人里个头较矮的看上去比较可信,但他的口音偶尔听上去又很可疑。
“我是布莱顿医院的医生!是的,我现在身无分文,但请你先帮我们处理伤口,医药费我们一定会还给你的。这个,这是我工作医院的号码,你可以打过去找麦克·斯坦福医生,他可以为我所说的话作证。”
那么他呢?莎拉的目光转向夏洛克。
夏洛克只是面无表情地扭过脑袋,默不作声。
“他和我一块儿的。”约翰见状忙说。
“好吧,随我来。”莎拉叹了口气,最后说道。
他们在这间小诊所里足足待了七天,在第三天时夏洛克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白日的无所事事,入夜后又在病床上翻来覆去,他甚至吓哭了诊所里仅有的两名护士,连莱斯利太太精心烘焙的蜂蜜蛋糕也安抚不了他莫名其妙的焦躁情绪。最后,在忍无可忍的约翰的建议下,同样忍无可忍的莎拉丢给夏洛克几本医学大部头,竟意外地使他闭上了嘴。
“这么说,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夏洛克这会儿倒是坐在病床上不愿起身了,冷眼瞧着约翰将他们睡过的床铺收拾整齐。
“是的。”约翰忍着笑意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夏洛克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瞟了瞟门外,莎拉恰好在此时走了进来。
“所有的火车都停开了。正如你所告诉我的,约翰,从考文垂开来的列车在萨塞克斯附近发生了爆炸,前面的几节车厢跟着车头齐齐坠落山谷。现在整个镇子都在谈论这个消息,当局认为有必要谨慎地处理这起事件。”莎拉对他们说道。
“所以?”夏洛克从床上跳了下来。
“所以,我的母亲有一个提议,一个或许值得你们考虑的提议。镇上滞留了好些游客,当然,有一部分本就打算留下来度过他们的海滨圣诞。但是我母亲的旅店缺少人手,再加上有几个伙计因为最近疯传的那则消息辞职了,所以,或许你们愿意在圣诞节期间过来提供帮助,抵偿你们所欠下的医药费?当然,你们可以住在旅店的一间临时客房里。那么,你们觉得如何?”
“恩,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约翰微微抬起头,看向夏洛克,“西格森,你觉得呢?”
“那还等什么?”夏洛克冲他们两人扯了扯嘴角,率先抬脚朝门外走去。
“我没看错吧,他这是在冲我微笑表示感谢?”莎拉同约翰打趣道,约翰大笑着随她一起走出病房。
这是一九三九年的圣诞前夕。华沙早已沦陷,挪威海域的形势变幻莫测,英法两国仓促对德宣战,苏维埃政府的态度却模棱两可。而国王,已经换下皇家盛装穿上了空军戎服。
不过莱斯利太太的小旅店里,依然一片欢声笑语。
伦敦的达官贵人,以及从北方城市慕名而来的太太小姐们每个晚上都挤满了小旅店的餐厅。寒风吹送着雪花,窗格子上结起了冰凌,屋内却温暖如春。壁炉里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烤鹅在荔枝木架上滋滋冒烟,家庭自制的蜂蜜酒醇厚甘甜、回味悠长,莱斯利太太的饭后甜点更是别具匠心、口味绝妙。还有偶尔闯进客人中间的肥胖厨娘,举着托盘扭着腰肢与客人们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以及古怪的小提琴手,他与旅店亲切的伙计约翰总是形影不离。绅士与淑女,似乎打定主意暂时抛下那装腔作势的矜持优雅,融入这糅合了精巧、质朴、可爱的海滨小镇的别致风情之中。
“西格森,再为我们拉一遍《圣母颂》吧!”
夏洛克不满地瞪了一眼那个带头起哄的人,在莱斯利太太和莎拉鼓励的微笑中,被同样咧嘴傻笑的约翰推到人群中央。
他穿着可笑的白衬衫和黑色背心——不过约翰比他更蠢,他的腰间还系着一条白色围裙呢——将小提琴搁回肩膀上,他闭上了眼睛,于是那串柔美纯净的音符便从琴弦上缓缓流淌而出。
“圣诞快乐!”
“天佑英格兰!”
客人们纷纷举起酒杯,在温暖明亮的烛火中,在宁静纯洁的音乐里,互相碰撞,互道祝福。
他们狂欢到很晚。约翰看着另一张床上的西格森,他甚至顾不得脱下那套屡遭唾弃的服装,随便裹一裹被子,就倒头睡了过去。约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翻开表盖,瞧着里面的照片,那是他十岁时在慕尼黑的玛利亚广场拍摄的第一张照片。“哈利,”他瞧着照片里站在他身旁笑得一脸灿烂的男孩,轻声说道,“圣诞快乐。”然后也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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