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次日醒来，胃全好了，就是饿。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掉，让雪庭有些失望。看看表，都九点了，也来不及吃早餐，她风风火火地给自己梳洗了一番，简如这时才来叫她。
　　“来得及吗？”她打理着头发问。
　　“来得及。车已经等在楼下了，我帮你叫早餐。”
　　“不用了，我不吃了。”雪庭匆忙地说，话音刚落，有人按门铃客房服务。简如去开门，客房部经理亲自给雪庭送进一碗粥来，她很诧异，“我没要粥啊。你叫的？”
　　“没有啊。”简如耸耸肩。
　　“是这样的，梁小姐，今早孟辙先生打电话让我亲自给您送碗粥来，让您吃完早餐再出去。”
　　“哦！”简如的笑容大大的，等把经理送走后，对着雪庭“哇”地一声。
　　“干吗？”雪庭笑得很不自然。
　　“老实说，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简如一副逼供的架势。
　　“什么什么程度？不过是昨晚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刚好不舒服。”
　　“你不舒服啊？”
　　“还不是那碗泡面，早知道就不吃了。”
　　“我就说嘛，你一工作就什么也不管。你不舒服怎么不叫我？”
　　“反正我已经没事了。”
　　“所以他今早就叫人送粥给你喝？真体贴！喂，那可是大老板的儿子，风流倜傥又殷勤。就一个字，帅！”
　　雪庭在她脑袋上敲一下：“醒醒吧！”
　　“那么好的男人，你就接受算了！”
　　“你没听说他是花花公子吗？”
　　“比起你身边那些老花花公子，这个算不错了。”
　　“那么好，你要吧！”
　　“他要是肯要我，你以为我还会让给你？”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居然为了男人出卖我，谁让你告诉他我在这儿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也是为你好。”简如理亏嘴硬，“那么好的大金龟，都咬住饵了，我是让你别让他溜了。对了，你快吃饭吧，来不及了。”
　　“我不吃了。”雪庭转身要走。
　　“不行！”简如一把拉回她，“你胃不舒服，一定要吃早饭。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为你好，别辜负人家的好意，你快吃吧！”
　　“我不吃！”
　　“你不吃，今天一定会拍不好戏。你快吃啦！”简如硬是将她拉到桌前。雪庭无法，只好喝两口粥。
　　这里的天气实在很冷，够得上冰天雪地，上午时还下了场雪。幸好改拍冬天的戏，如果在这种天气下拍夏天，肯定会挂掉！
　　“雪庭，喝杯茶。”天很冷，男主角杜绮骏让助理买来热茶请大家，并亲自送一杯给在化妆间里的雪庭。
　　“谢谢！”雪庭淡笑。
　　“不客气！”杜绮骏笑得勾魂摄魄，不过见她又专心致志地低头看剧本，只好走了。
　　“他可真帅！”造型师南希小声赞叹。
　　“干吗那么小声？大声点告诉他，让他知道。”
　　“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你是造型师你问我？！”
　　“你真奇怪，和他拍过那么多戏，怎么就不来电呢？”
　　“我和谁都来电？我又不是电鳗。”雪庭说。
　　“你这个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够搞笑的。”
　　“南希你快点，要来不及了！”简如从外面跑进来道。
　　“知道啦！”南希回应，使劲往雪庭脸上扑粉。
　　“你可别把我化成僵尸。”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化得芳华绝代。”
　　简如又来催一次，雪庭上好妆，披着棉衣出去。演迫害她的女二号乔乐乐随即也出来，一出来就打冷战，大声说“好冷”。她笑笑，看着杜绮骏在给一堆在寒冬腊月中苦守的影迷们签名，心想当影迷也真辛苦。不料有一大半影迷见她出来，立刻又蜂拥围过来，她赶紧一一给他们签了名。
　　戏开拍，是一场乔乐乐打雪庭的戏，旁边还有记者探班。
　　乔乐乐不敢下手，雪庭叫她放心打没关系，用力打一遍过，不然重拍个两三次，她的脸肯定得肿。结果开机后，乔乐乐打得才叫狠，搞得她半边脸都麻了。乔乐乐说完台词后转身走，等照完她的面部特写，喊“停”之后，乔乐乐赶忙回来笑问她没事吧。
　　“没事。”雪庭微笑，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疼不疼啊？”乔乐乐继续问。
　　“还行，没事。”雪庭含笑回应，赶紧把衣服披上。
　　“你那一下也太狠了，”杜绮骏走过来，对乔乐乐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练朱砂掌呢。”继而关心地问雪庭，“没事吧？”
　　雪庭只是摇头，这时一名工作人员过来说：
　　“雪庭，有人找你。”
　　“谁啊？”雪庭一愣，回头，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拎着装快餐的袋子正向她走来，她迎上去问，“你是？”
　　“梁小姐，孟先生叫我来把这个给你，是请大家的午餐。”男子把快餐袋递给她，又给她一只保温箱，“这是给梁小姐你的。”
　　“孟辙让你送来的？”雪庭很诧异。
　　“是。东西我送到了，先走了。”男子说完，转身就走。
　　“谢谢啊！”雪庭连忙道谢。
　　“这是什么？”简如凑过来问。
　　“把这些分给大家，说我请客。” 雪庭把快餐递给她。
　　简如答应，接过来，拿去分给同事们。
　　雪庭一边接受同事们的道谢一边快步走回自己的车里。在车上，她把野餐保温箱打开，里面放着一只四层餐盒、两只保鲜盒和一个水壶。她微怔，将餐盒打开，第一层是她最喜欢的糖醋鱼，然后依次是水晶虾仁、炒蛤蜊和地三鲜，全是她爱吃的。两个保鲜盒里一个装着香喷喷的香米饭，另一个则是摆放精致的果盘。她吃惊地张大嘴巴，又把水壶里的东西倒出来，奶白色的是鲫鱼汤。她打开外层口袋，里面是盒装餐具和一包湿纸巾。
　　她并不相信这是孟辙给她准备的，她不认为他是如此细致的人。她打开他附上的橙色卡片，那是她喜欢的颜色，上面的字迹很工整：
　　工作很辛苦，一定要按时吃饭，健康更重要。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点了，所以就选了些传说中你爱吃的东西，你就选择能让你有胃口的东西吃一点。但汤一定要喝。鲫鱼汤是很有营养的，还不会破坏你的体形。
　　如果愿意的话，打电话给我，也许我们可以共进晚餐。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我尊重你的意见。
　　祝你过得愉快！
　　孟辙
　　雪庭无言以面对，她很意外，而且不可否认在意外之外，还有点别的类似于温馨或感动的情感在撩拨她的神经。可她觉得这种事对她来说太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这种体贴方式过于纯情，不像是孟辙那种人会做的，他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低头看看卡片，犹豫一阵，她打电话给他，电话很快就通了。
　　“为什么送我那些东西？”她冷声问。
　　“为了让你难受了一夜的胃能在今天好过一点。”他笑答，嗓音悦耳，“好点了吗？”
　　“嗯。还有早上的粥，你是不是太热心了？”
　　“我是担心你，怕你早上不吃饭再难受。”
　　“这是你常用的追求女人的方式吗？”
　　“我也是有事做的，不会在所有女人身上都浪费这种时间。你到时候把外面的野餐盒子还我就行了，那是我从家里偷的。”
　　“别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你做的。”
　　“对不起，那是让厨师做的，但盒子是我装的。如果你喜欢会做菜的男人，我可以去学。”他不正经地笑道。
　　“你在哪儿？”她的声音还很冷漠。
　　“晚上要跟我一起吃饭吗？”他笑问。
　　雪庭没说话，孟辙又问：
　　“今天几点结束？”
　　“今天会早一点，大概晚上八点。”停顿了一下，她回答。
　　“那好，晚上八点半，我在你住的酒店的三十二楼西餐厅，包个包间等着你。”他自顾自地说完，“好了，你快吃饭吧，晚上见。”说罢，挂断电话。
　　他知道，他快成功了。
　　今天是初六。康进前夜说次日要带槟榔去个地方，但没说是去哪里，不想第二天就带她乘飞机去了汕头。
　　比起地处东南的寒冷，真正的南方此时却在下小雨。
　　他们买了大把花束，来到城郊一处寂静的墓地。槟榔打着黑伞，看康进将花束放在一座看起来很古老的墓碑前。上面的名字和照片是她明白的，那是康进父母、康爵祖父母的长眠之地。
　　她的心情很复杂，但因为复杂却变得更加沉静且肃穆。她站在一边默不做声，康进也没出声，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身。这是一个示意，于是两人离开了。
　　“墓地空荡荡的，如果家人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墓就真成了孤坟一座。”走出很远，康进突然说。
　　槟榔没言语，她也不知该怎样接话。
　　“从小我父母就和我说我的祖籍在汕头，可一直到我父母过世，我才第一次来这儿。”
　　“有感觉吗？”她觉得该问点什么，就问。
　　“还好。”他的语气很淡。
　　“你每年都会来？”
　　“嗯。春节、清明和忌日都会来。这里很好找。”他补充一句。
　　“你为什么会带我来？”
　　“想让你认识一下。”他笑答，“我们顺便可以在这边住几天，这边暖和。你不是嫌家那边冷，不愿意出去嘛。”
　　槟榔觉得他前半句的意思好像是希望她以后能来拜祭先人，不然墓前就会无人拜祭一样，可后句话又不是那么回事。她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但却对来这里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这时，她觉得自己和康家就像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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