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白朗家在郊外，方圆十里内基本没车。槟榔觉得自己够倒霉的，大清早脑袋还残余着宿醉的疼痛，脸颊还留有掌掴的热度，脚下又是无尽的漫漫长路。夏天的太阳这么早就是火热的，晒得她更加头昏眼花。还有更倒霉的，聂赏冬那辆捷豹轰鸣地从身后开来，“滋”地横在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苏槟榔，你给我听好了，别看见男人有钱就拼命往上巴结，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她坐在车里像个女王审判贱民似的，“不要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我知道，你就是想报复我抢走Alvin，所以才去勾引Randy的。别做梦了！想和我争，还是先回学校去多念几年吧！不过我很同情你，麻雀不但没变成凤凰，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你能怪谁呢，你根本就不该做那种白日梦。识相点，别再和我作对，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对了，还有，Alvin他很好，你放心，我们已经打算住在一起了，因为他说他很需要我好好照顾他！”她说完，跑车风一样地开走了，留给槟榔一片尾气。
　　槟榔相当恼火，然后搞了好半天才明白Randy就是白朗，之后又意识到聂赏冬的中文也够炉火纯青的，居然说了那么多成语。
　　在回家的路上，她觉得自己真该离开一段时间，不然她一定会被折磨得疯掉。她实在不想再在这里面对聂赏冬恶毒的挑衅与康爵无尽的骚扰，从这两人的嘴里，她真搞不清究竟谁说的是真的，她也不想知道。反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康爵和聂赏冬也已经在一起了，而她不能再这样被这两人折磨下去了。她的生活不该这样，苏槟榔不该是这样，她必须逃离这里，重新去找回苏槟榔该有的样子。
　　回家以后她接到她名下房产的物业公司寄来的缴费通知单，一下子来了三张，还有家里的煤气水电，现在已经没人帮她缴纳这些零散的费用了。还有前几天寄来的信用卡账单，虽然没有从前花的多，但是也不少。一大堆费用如今要她自己来承担，还有再过不久自己的银行贷款也要到期了，她抹了一把脸，看着满桌子的债务头痛欲裂。她要想个办法不要再过这种生活。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不该是这样的。就连今天聂赏冬打她，她都感觉不到太疼。她的心就像失去了知觉，浓重的苦闷已让她的心变得麻木。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感觉，她只感到疲倦。心就像是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只能呼吸，其实已经死亡。她不能再这样，她要终结这一切，重新开始。毕竟她还要活着，她要更好地活着。爱情已经失去了生命，但她的生命还在继续，她不能一直这样苦闷下去，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苦闷。
　　一激动，折腾了一天，她把衣柜里那些昂贵的名牌拿一堆到网上去拍卖。她决定了，把这边都解决掉之后，她一定要去散散心，给自己的心好好地放个假，不管去哪里。
　　聂赏冬在下班时间来办公室找康爵，那时他正准备加班。
　　“很忙吗？”她从后面搂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笑问，“我在‘拉瑞斯’订了位子，一起吃晚餐吧？”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最近的事很多，财务报表也一团乱。”
　　“我给你打过很多电话，你都说没空，我们好久没见了，而且我今天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什么话？”康爵看着她问。
　　她嫣然一笑：“去吃饭我就告诉你。”
　　康爵这下很近地看清了她的嘴唇，她涂着桃粉色的唇膏，鲜艳的色彩使她的唇显得十分诱人。她的笑容灿烂而甜腻，他突然觉得这笑似曾相识，那是另两片红彤彤的嘴唇，属于另外一个女人。她也曾对他做过同样的举动，那时她笑得分外动人，而他不止一次会为那笑容柔情涌动。可现在对聂赏冬，他没这种感觉。他的心变得很难受，不是因为看着她难受，而是看着她，他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走吧！吃顿饭而已，又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就算再忙也要吃饭啊！”聂赏冬笑说，帮康爵放下手里的文件，用力拉起他，他无奈地被她带走了。
　　两人乘坐聂赏冬的捷豹朝拉瑞斯西餐厅驶去，不想半路她忽然改变路线，他问：
　　“这是去哪儿？”
　　“顺路陪我去买点东西吧，要不了多久的。”她笑答。
　　不久，她把车停在一家名表专卖店前，两人下车。康爵问：
　　“你要买表？”
　　“进去看看嘛。”聂赏冬笑道，挽住他的胳膊步入店内。
　　康爵很不耐烦，但还是跟她进去了。导购热情地迎上来，问想选什么样的款式。聂赏冬向柜台上瞄一眼，问：
　　“有没有情侣表？”
　　康爵扫了她一眼，导购忙说有，介绍两人到另一边的柜台去看。聂赏冬很兴奋，一脸喜悦地拉他过去看，悉心挑选。
　　“你要买情侣表？”他不可思议地问。
　　“是啊。既然你不想戴情侣戒指，那就买一对手表，一人一只不是很好吗？我们一人付一半的钱，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然后你再回送我。”她笑说。
　　康爵突然想起那只被他打碎的情侣杯子，一阵心烦。她的这个念头让他很反感，但他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一直问他哪对更好看，然后和导购说个没完没了。他心里想走，可人却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她又拿起一块表在他的手腕上比划，他很不耐烦地看着她的手。
　　这一天，槟榔忙着把她的衣服都卖掉，卖了好几件赚了不少。傍晚时分，快要吃饭时，她在街上接到飖飖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街上呢。”槟榔回答。
　　“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啊。”
　　“那你到我店里来，我们去吃饭。对了，你在哪条街呢，我订的表已经到货了，帮我去取一下吧，顺路吗？我一直没去取，走不开。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店。”
　　“好。”槟榔一口答应。
　　“那我打电话告诉他们你去取。”
　　“好。”
　　挂断电话，槟榔坐地铁往专卖店去，因为最近油价太贵，她得省着点。她位于的位置离那家店并不远，两站地就到了。出了地铁站，过一条街，装潢得看起来很豪华的店面就是，离老远就纸迷金醉得晃眼。卖手表的，当然要奢华点，不然谁买！
　　她跑着过马路，来到那家店前，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导购微笑着迎上来。这家店没多大的规模，就一层，而且客人又少，所以只要进去，一抬眼，室内的客人几乎就能一眼看全。槟榔就是这么一眼，身体便僵住了。聂赏冬和康爵在那儿买手表，两个人那叫一个甜蜜，她看时，聂赏冬正将一块表戴在康爵的手腕上，姿态相当亲昵。她这时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滋味，似乎没感觉，但又有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某处感官忽然觉出一种很苦的味道，苦味很浓郁。
　　康爵和聂赏冬很快就发现了她，他先看到，接着聂赏冬才看见。
　　槟榔见他们盯着自己，感觉就像是有两座山屹立在她这个渺小的人面前，让她觉得自己分外卑微。唯一庆幸的是身上的衣服不贵但也不便宜，她是为了不让买衣服的人以为她的衣服是偷来的。还好她的仪容是整洁的，否则这种时候，如果她发现自己的妆容很惨，那她就该直接跑到马路中央自己把自己挂掉。愣了两秒，她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像不认识他们似的对店员道：
　　“我是来帮康小姐取表的。”她只想干完自己的事赶紧走。
　　但对方可不这么想。导购让槟榔等一下，她就站在柜台前佯作看里面的名表，聂赏冬却走到她面前，笑得热情，和导购有一拼，好像昨天那巴掌不是她打的似的：
　　“槟榔，这么巧！”
　　槟榔抬头看着她，没说话。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愿说什么。
　　“我和Alvin来买东西，你也是吗？”她又问，问的全是废话，然后转头对康爵道，“Alvin，我们就买那个吧。”
　　康爵没说话，站在原地看着槟榔，表情特尴尬。槟榔也没说话，导购将康飖的手表交给她，她低头接过来。
　　“哎，你要走吗？”聂赏冬赶着问，“我们正要去吃饭，如果你没事的话，一起去吧，我请客。”
　　槟榔还是没说话，掉头就走，走了之后犹听见聂赏冬在背后很大声地和康爵道：
　　“我和她打招呼，对她已经够客气了，她还想让我怎么样？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给谁看，我又不欠她！”
　　而康爵一声没吭。
　　“快刷卡吧，”聂赏冬接着说，“然后去吃晚饭，我们晚上不是还有事嘛。”
　　康爵还是没吭声。
　　这些话被槟榔一字一句都听见了，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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