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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是无情也动人
老的只有少年,永远不老的,是江湖。
说出这句话时,诸葛一壶正坐在某不知名小镇的不知名酒馆里喝十年的梨花白,浅盘子里是店家赠送的花生米。他对面坐着个白衣白靴面色冷白的男子,闻言眉毛一挑,仍自顾自品着杯中的冷茶。
“啧啧,顾大公子果真少年不识愁滋味啊~”痞子样的江湖笔仙半真半假的感叹,又扔进嘴里一粒花生米儿。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侠客,就要有传记,有所谓的评论家。否则哪儿来的第一剑客第一刀者天下第一毒,自然还有其实纷争最多大家最关心的,江湖第一美人。诸葛一壶武功平平,胜在一张巧嘴一张人脉一支妙笔,只可惜自古美人也只仰慕英雄,所谓英雄嘛,自然是劫富济贫华山论剑路见不平,总之和靠笔杆子出名嗜酒如命自改名字为诸葛一壶的这位……不是大侠的江湖客毫无联系。也正是如此,诸葛一壶如今年近而立,笔下武林桃色新闻无数,却从没有一条和自己沾边儿。倒是有江湖传言,谢老夫人曾言若诸葛一壶若换身风流白衣,玉簪束发,是位难得一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只可惜假设永远是假设,翩翩浊世佳公子不会头顶稻草蹲在长板凳上玩花生米。由此可见诸葛一壶的桃花运还有的等。倒是如今他面前这位,可当得上美人一称。
“顾二公子。”顾家二公子顾微冷面冷清江湖皆知。诸葛一壶曾在其初入江湖一战时记录到其面容如千山白雪中落一胭脂红,极冷,却又极艳。只是世人大多无这般惊世的审美,多为顾二公子冷眼所退,因此诸葛一壶对其另类绝艳的评价也就因没有知音而渐消声于江湖。顾微的性格养成与环境不无关系,顾家庄于顾微两岁时惨遭没门,全庄三百二十一口人仅余顾微与顾家长子顾思音。顾思音以九岁弱龄接管已成空城的顾家庄,十七岁踏入江湖一战成名,销声匿迹八年的顾家庄亦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为兄长一手带大的顾微在人际上略有欠缺亦是合情合理。比如现在,他只纠正了诸葛一壶一个不算语病的语病,却没有进一步聊下去的欲望。
酒铺外春雨淅沥,诸葛一壶悠然的一壶梨花白,一碟花生米。顾微略仰头,有些茫然若失的样子。
他本是不喜江湖的。记事以来哥哥就在为重建顾家庄而尽一个孩子所有的力量。书房中是满架的武林秘籍,顾思音年幼瘦小的身子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的样子恍如昨日。对于不足十岁的孩童来说顾家庄的空旷死寂让沉默成了必要的需求,庄后山上是三百一十九口坟墓,顾思音禁止顾微踏入一步。后来顾思音携长剑胭脂出庄,顾家庄重出江湖,庄内来了新的杂役,侍女,他都是不在乎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微是武痴,并且根骨奇佳百年难遇。只是对于他来说,武学只是一种令他独处的方式,是一种超于爱好的沉迷,却不是穷尽一生的追求。也可以说,顾微不懂江湖。
饶是如此,十五岁的顾微仍是在顾思音授意下踏入江湖。五年过去,顾微喜好闭门不出的性子并没有改变,倒是被不少思春少女称道是 “任是无情也动人”。
所以出门的顾微,是不大情愿的。只是此次谢老爷子大寿广发英雄帖,送到顾家庄的帖子上指明写了顾思音与顾微,他才携了旧年南下。
“顾思音在哪儿?”
白色宽袖掩唇,露出素白指尖,顾微斜眼看他,突然出声吓掉了诸葛一壶手中最后一粒花生米儿,他扁了扁嘴答道,“顾思音于三日前阔别青山派南下,算算日程该是在这附近吧。”
闻言顾微低头看了看身侧长剑,脸色稍微转暖,旧年。剑身古朴,锋芒尽敛,坠着一块墨绿丝绦穿着的玉佩,上书清音二字。这本是顾思音配剑,七岁时他索要不成怄气了足足一天一夜,最终兄长无奈苦笑着割爱,第二日换长剑胭脂。
说到兄长,也不知……顾微正出神,却见酒铺门帘一卷,又有客至。只是看清来客衣着,他微微一皱眉,对面的诸葛一壶也是噫了一声。
一身黄衣的俏丽少女扶着一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男子落座,少女容貌秀丽,腰间长剑必非凡品,本来江湖中并不忌讳女儿家习武,只是只身闯荡者屈指可数,而看少女发髻分明未婚,男子脚步虚浮似有内伤,又不似主仆,确为少见。
“麻烦……大大的麻烦……”诸葛一壶低声道,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谢”字。顾微摇头,他素来不过问江湖事,自然不能如诸葛一壶瞬间道出少女身份,但也隐隐猜出应与此去的谢家有关。
“骨哥哥,你胸口痛不痛,赶了一天路,吃些东西吧。”少女声音明丽,,男子似乎低声应了些什么,她便挥手招来小二点了几个清口小菜,又仔细嘱咐不可加哪些材料,倒是突然看起来老成了许多。叮嘱完她待转身,看到隔壁桌的同坐的白衣侠客和貌似痞子状男子,觉得这组合有些好笑,她本性天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双名目却越睁越大,似乎十分惊讶。
诸葛一壶清咳了声,规规矩矩的站起抱拳道:“在下诸葛一壶,见过谢家四小姐。“顾微见他道破来人身份,也站起行礼:”顾微。“只是他天性少言,报了名字后微抿唇,没有多说的意思。
黄衣少女正是谢家幺女谢小柔,年方二八,江湖传数月前留书一封离家出走曰闯荡江湖,之后一直未有音讯。诸葛一壶也未想能在此处遇到,还带个神秘男子,不由得暗暗记下,情报网该改善提高下了。
“诸葛哥哥,顾公子。“少女笑颜盈盈,本欲作福,中途似想起已为江湖中人忙改了个不算规矩的抱拳礼。
诸葛一壶与谢小柔本是旧识,耽于黑衣男子在此才以谢家四小姐相称,如今见谢小柔毫无避讳,也就恢复常态,可惜八卦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小柔,这位是……“
谢小柔赧然一笑,走过去站在男子旁边,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红晕,却执意牵了男子的手挺胸道:“这是我决定嫁的人。”
诸葛一壶脸上笑容一僵,那黑衣男子身上戾气极重,谢家名门正派,一群老头子冥顽不化,恐怕这桩婚事……只是见谢小柔双目闪闪正是情深,也知道不便多言。倒是顾微虽不通世故却也直白坦然,道了声“恭喜”让谢小柔瞬间觉得顾二公子不若传言般冷情好感度飙升。
黑衣男子见众人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淡淡道:“鄙人药骨。”说完似有隐疾,微微的咳了几声。谢小柔忙去为他倒茶,然后抬头笑道:“骨哥哥是个大夫,不过他自己身体不好……”说到此句略皱了下眉头又马上恢复天真的笑脸,“不过我会找人治好他的,就算不好,我也会照顾他的。”
她面容十分坚定,药骨紧了下他们交握的手,却没有多言。
“小柔你是要去谢家庄么,你一个女孩子,药兄似乎身体不便,正好我和顾二公子也要去谢家庄,不如同往吧。”
谢小柔下意识看了下药骨,待对方道“我不介意”才高高兴兴的应承下来。顾微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子,也没有推脱阻挠。于是四人拼成一桌,上菜后药骨除下遮住面容的斗篷,顾微暗暗打量对方。可能是身体原因,药骨面容也极白,却不似顾微的冷白,是一种略带憔悴的苍白,除此之外他其实生的十分之好,睫毛甚长,薄唇,看上去竟隐隐有种妖异的感觉。诸葛一壶在心里摇了摇头,不知道谢家妹子看上他哪一点。
启程时诸葛一壶接到飞鸽传书,难得一向潇洒不羁的笔仙面容凝重道有要事须赶回家中,不过留下了他华丽异常的马车,于是变成了顾微,谢小柔,药骨三人同乘的局面。
“骨哥哥,你渴吗?”
“骨哥哥,有没有不舒服?”
“骨哥哥,该吃药了。”
顾微睁目,一路上谢小柔为了药骨团团转,现在又扶着他一手拿着水袋喂他吃药。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她看药骨的眼神却十分的温柔,像是春天飘着桃花的湖水。顾微幼时身体孱弱,每当生病顾思音也是衣不解带的守在他床边。无论何时醒来,兄长看他的眼神就像现在的谢小柔一样。他心思单纯,并没有想到谢小柔对药骨的感情和顾思音对他原应是不同的。
“顾公子……”谢小柔突然出声唤他,有些扭捏道,“我这样子,你会不会笑话我?”
她对顾微有好感,便没有被他一贯冷淡的神情吓到。细细端详下来她觉得顾二公子其实长得很……好看。他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时候显得很深情,是那种微微上挑的凤眼,偶尔又显得很无辜天真。她刚刚让药骨喝完药睡下,忍不住细声和顾微攀谈起来。
顾微一愣,想她大概是觉得有第三人在女孩子到底应该矜持些,有些羞赧自己与药骨太亲近了些。不过他本人即不拘于礼教,便摇了摇头道,“情之所至。”
谢小柔展颜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像是阳光里摇摆的小黄花,虽然不妩媚,却是一种很真很纯粹的美好。
“等到我和骨哥哥成亲,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对他好了。”
顾微见她的样子也忍不住微笑了下,一向如坚冰的面孔微融:“这么喜欢么?”
她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第一次见到骨哥哥的时候他在峭壁上采药,藤蔓断了,我飞上去救他,结果,”少女吐吐舌头,“轻功太差一起摔下来了。然后他理都不理我拿着草药就走,我很生气啊,就在后面追他。结果他竟然是拿着草药救兔子都不管救了他摔伤的我,然后我就想啊……”好像想到很开心的事情,也好像是回到了那一天,初出茅庐的小女侠遇到山间的大夫,谢小柔恍惚起来……笑意涌上眼底,顾微也就没有去问,那天,小小的女侠到底想到了什么。他也没有告诉谢小柔,药骨已经醒了,正用一种与他气息不符的温柔的眼神,看着这个幸福的有些傻气的女孩子。
后来,谢小柔说:当时我就想啊,一个人宁愿爱兽类也不爱人,他是得有多么可怕,又是有多么,多么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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