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呀水铛铛

　　“大人请。”张游仪将水铛铛带进自己府邸的内室，也就是他们夫妇二人休息的卧室。铛铛点点头，默声走进内室，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进到里面，铛铛便看到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病弱女子平躺在床上，面色青黄，眼睑上泛些黑紫色的斑点，看上去似乎已经中毒很久了。她紧闭着双眸，表情还算平静，看来毒物并没有造成她多大的痛苦，又或是此刻没有。
　　铛铛没有多言，从怀中取出一个带着红色花纹的小瓷瓶，倒出一粒丸药，作势要送入那女子的口中。
　　“你……”张游仪伸手阻拦，神情不太确定地盯着水铛铛。
　　“相信我。”铛铛的语气变得轻柔舒缓，眼神中是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张游仪不自觉地放开了手，让铛铛自由活动。铛铛淡淡一笑，完成了自己的动作。
　　“张上令，其实我不是大夫，也不知道你夫人中的是什么毒，喂给你夫人的也不是解药。”铛铛慢慢地将瓷瓶收回怀中，慢条斯理地说出这番让张游仪心惊的话语。
　　“你！”张游仪心思一紧，不敢相信水铛挡的话，连连倒退两步。
　　“怪不得，你妻子真的就是你的死穴。”铛铛轻叹一声，找了个椅子坐下，直视着张游仪。“真不知这是你的好还是不好，你的夫人可知道你为了她的毒，费了多少心思？怕是不知道吧。知道也未必是好事，你也清楚。如果她知道你为她做过了什么事，还是否愿意继续活下去？”铛铛的眼神步步紧逼，话语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着实让张游仪心惊不已。
　　“丞相你……”张游仪的心思一乱，但是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因为他现在关心的是妻子的安危，“丞相，你刚刚说的不是大夫，不是解药，又是什么意思？”
　　“呵呵，”铛铛收起了刚刚的锋利，轻松一笑，随意地换了个姿势，眼睛却还是正对着张游仪，“我是说，你没出狼窝，又入虎穴呀！”
　　“什么意思？”张游仪皱着眉，不甚明白铛铛的话中之意。
　　“我的确不是大夫，但是好在我的一个朋友是，我给你夫人吃的丸药呢，虽然不是根治的解药，但是功效是可以压制毒性一直到我朋友回来，那时她就可以亲自帮你夫人医治。问题就在于……”铛铛突然停了口，含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游仪，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这种丸药要每半年吃一粒，而我不会制药，手上不过只有一瓶而已。你说，张上令，我应该把这续命的药给你么？”
　　“丞相这话的意思是……想要游仪的什么？”张游仪有些明了铛铛的用意，药不是白用的，他张游仪要付得出价码才行，而这价码怕不是金钱那么简单。
　　“我呢，不至于像你主子似的，一点恩德就拼命压榨。我呢，很简单，一粒药，一件事情。你答应了，交易就成了，不行，这粒就算白送你的吧。”铛铛说的倒是轻松愉快，可是话里的内容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哪里会是简单的事情，张游仪若是答应了，铛铛就等于多了一个支持她的大员，这对于朝中势力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张游仪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的心正在激烈的斗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水铛铛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是理智和多年在官场的经历也提醒他，直觉是最不可靠的。他的一点头，不是简单的答应，而是多年立场的动摇，风向的转移，稍稍的差池，就是灭顶的祸事。
　　“可否让游仪……”张游仪眼神闪烁，看来一时无法作此决定。
　　“莫问，咱们先回去吧。”铛铛没有紧迫逼人地要求张游仪答应，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作势离开。
　　“大哥？”躺在床上的女人竟悠悠转醒，蚊呐般的声音唤着张游仪。
　　“珑儿，你醒了。不舒服么？”张游仪的视线马上投注到病人的身上，他语气温柔的对那女子说。
　　龙儿？这名字还真，震撼。铛铛不动声色地转回脚步，留在一边旁听。
　　“没有平日那么气闷，像是好些了。”女子回答。
　　“那就好。”张游仪飞快地看了铛铛一眼，眼中多了丝确定。
　　“他们是……”女子的目光落在水铛铛的脸上，似乎有片刻的迷茫和恍惚。这张脸，好象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为何想不起来？女子暗想着，不觉轻轻蹙起秀眉。
　　“张上令，我先走了。”铛铛看在眼里，以为这女子不喜欢看见陌生人，所以开口告辞。
　　“丞相慢走，恕游仪无法远送。”张游仪也不挽留。
　　“不必了。”铛铛和莫问，如来时一样，静悄悄地离去。
　　“大哥，他们是……”女子难得有些精神，对水铛铛也有些好奇。
　　“初识的朋友而已。”张游仪掖好女子的被子，语焉不详地回答。
　　“喔……”女子不再多问，久病不等于失了判断，那两个人决不是大哥说的朋友那么简单，可是，对于一个整日卧床的人来说，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女子想到如此，不禁轻叹一声。
　　“珑儿，怎么了？”张游仪关切地问。
　　“想不到我崔玉珑，不能快意江湖也就罢了，竟在病床上缠绵了近十载。”玉珑喃喃着，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却又强忍着不肯肆意流泪，轻咬着青白的嘴唇，自嘲地微微勾起嘴角。“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一死了之，得个解脱呢？”
　　“我不准。”张游仪的身体轻轻一晃，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哥，如果当初我不是倒在你的门前，此刻的玉珑，恐怕只是一缕孤魂罢了。所以大哥不让玉珑死，玉珑便撑着。可是，这么多年，你的辛苦，值得么？”玉珑那因长期卧病而枯瘦的手拂上张游仪的脸庞，语气中透着不忍和愧疚。
　　“珑儿，你能活这十年，就一定能再活二十年，五十年。”张游仪坚定地说着，心中似乎已经下了一个决定。忠心？当初他就是想用忠心换崔玉珑一条命，可是十年了，既然无法兑现承诺，就不要怪他另选他路。不过……还是低调一些，以策安全。
　　那厢，铛铛和莫问回到了丞相府。因为再过不了多久，就到了上朝的时间，铛铛便不准备休息了，径自走到书房，好好思考一下。她进到书房，找个舒服点的软塌坐下，却发现莫问也没有休息，而是闷不吭声地站在书房门口当门神。
　　“莫问，你去休息吧，上朝不用你跟了。”顾到莫问到现在没有休息，铛铛难得体贴地说道。
　　“……”莫问深深地看了铛铛一眼，思虑了一下，转身离去。铛铛看莫问去休息，开始思考刚刚的事情。她有很大的把握让张游仪成为她的第一枚暗棋，因为她看得出张游仪对那女子的紧张和在乎，是绝对值得赌一赌的。不过，说起来，那个女子的眼神，好象是认得她，又好象不认得。师父说她们几姐妹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难道这个女子知道些她的身世？要是这样的话，这药倒是用的一点都不浪费。铛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觉有人轻轻晃她。
　　“小姐，热水烧好了。”是琉璃。
　　“热水？”铛铛没有反应过来。
　　“莫侍卫说你一夜没有合眼，泡泡热水能去些乏意。”琉璃好象还没有睡醒的样子，说话时眼睛还眯着。
　　这个莫问，铛铛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怎么没叫其他人去烧水？”
　　“莫侍卫说，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没睡，所以只好把我叫起来。”琉璃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莫问，莫问，你对我，是真的好么？这是铛铛泡在浴桶里时无法解答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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