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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已修)
顾惊澜见秦如岭呆立一旁,惊疑不定,不禁心情大好,笑道:“你很奇怪,朕是怎么知道的,对么?”
秦如岭爽快点头承认,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没听到半点风声,为什么他会知道?
“其实,与朕知道你是……”顾惊澜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咳了一声,改口道:“与知道你的身份有关。”
两人默契已深,他稍一提点,秦如岭就醒悟过来,告密之人,必然是君明玉。她和君明玉交情泛泛,君明玉决计察觉不出她是女儿身,除非有人告诉他。不可能是秦方,便只剩下一个人——秦如伶。她对君明玉一往情深,什么也不会瞒他。
顾惊澜睨了她一眼,见她明白了几分,笑道:“朕和你自幼相识都没看穿,他同你几面之缘,就看出来了?我只不信,偏偏我是呆子傻子,他君明玉一人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秦如岭苦笑道:“皇上过谦了。”他昔日说君明玉功名心重,果然不错。如伶如伶,你情迷此人,究竟是祸是福呢。
顾惊澜胜券在握,心定神闲,悠悠然道:“若非君明玉太过心急,也不会露出马脚,他一心想要对你取而代之呢,如岭。”
取而代之?当真是求之不得啊。为什么你不早跟我商量商量,我必然大力成全。有顾惊澜这样的主子,决不是什么幸福的事。秦如岭腹诽良多,仍无比诚恳地说:“他有心为皇上效力,皇上何不成全他?”
顾惊澜失笑道:“如岭,一个人一旦说了一句谎话,将来就得说更多的谎话来圆谎。他今日敢瞒下如伶,他日又会做些什么?这样的人,益少害多,不堪大用。”
“是。”秦如岭对帝王心术,用人之道毫无兴趣,却想:我有没有什么瞒他的地方?想来想去,除了被他知道的女扮男装,竟没有一件大事瞒过他。所谓大事,自然不包括她曾故意在他书上画乌龟,不小心用墨汁弄脏了他写的功课,偷吃他的糕点一类的小事。
顾惊澜一席话说完,忽然醒起,他心里真正的想法,竟只在此人面前透露,虽说她于政事不太用心,但世间最了解他行事的人,非她莫属。若是有一天两人敌对,他的策划机谋,岂非尽在他人掌握之中。眼下她是忠心不二,可一个女子,一旦爱上了人,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对风静月与众不同,难道竟是爱上了他?须得想个法子,令她死了这份心,转而爱上自己,方是稳妥之计。
二人各想各的,一时都没说话。直到陈三敲门,才猛然惊醒,俱有些讪讪的。待陈三奉上茶来,都装模作样,捧起来喝。
陈三又拿来几碟果子点心之类的,问:“两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顾惊澜道:“你先下去吧。有事自会叫你。”
陈三出去时带上了门,屋子里的空气顿时稀薄起来,顾惊澜觉着口干舌燥,全身发热,有心解开衣扣凉快一下,又顾及身份,悄眼向秦如岭看去,她双颊绯红,眼睛亮得几乎滴出水来。他心动不已,只想把她抱过来好好亲亲,总算还有一丝清明,只得强自按捺。秦如岭似乎也燥热不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末了还舔了舔嘴角,他脑中轰然一响,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拖进怀里,吻了下去。秦如岭先是一惊,却未反抗,他吻得越来越深,渐渐地连吻也不够了,胡乱向她衣内摸去。
秦如岭到底功力深厚,意乱神迷之际,清醒了过来,用力推开顾惊澜,忍不住尖叫:“谁下的春药?”
顾惊澜给她推得跌入椅中,后背撞得生疼,他出身宫廷,对这类药物多少有些抵抗力,只一怔,也恢复了神智:“什么春药,女孩子不要说得这么露骨。”
秦如岭几乎抓狂:“不叫春药叫什么,不管名字多好听,它都是春药。”那一吻的刺激太大,换了平时,她决不会与顾惊澜斗嘴。
顾惊澜道:“这药叫做情意绵绵,能使服用之人以为心上人在自己面前,它最大的好处是无色无味,谁也查不出来,只是药效不强,忍一忍就过去了。”
秦如岭忍不住好奇:“想不到皇上对药物也有研究。”
顾惊澜笑而不答,皇宫之中,凶险犹胜江湖,区区情意绵绵,实在算不得什么,抬眼见她脸色发白,问:“怎么了。”想要起身探视,她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服了情意绵绵之人,会把眼前人当作自己的心上人,我刚才并没有把他看成任何人呀?难道我的心上人是他?那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噩梦。我只是没有心上人而已,但决计不可能是他。秦如岭给忽然冒出的想法吓得魂飞魄散,勉强自我安慰了一番。
顾惊澜从未见她慌乱至此,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事。臣只是在想,谁这么大胆,竟敢下药。”
顾惊澜道:“陈绪没这个胆子,也没有理由。他便要下药,也不会下情意绵绵。”
“也许他家里有别人安插进来的奸细。”秦如岭无非想找个借口,尽快摆脱尴尬。
“把人叫进来问话吧。”药效没过,她一个人出去容易出事。
“是。”有人在总好点。
顾惊澜令陈三把相干的人全找了来。保管茶叶茶杯的丫鬟叫荷香,烧水泡茶的家人叫陈安,跟着陈三送茶来的小厮陈荣,加上陈三,共四个人。陈三不解道:“这茶水可是有什么问题?”
秦如岭冷冷道:“这茶里有股嗖味,不是水有问题,就是茶有问题,你们竟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们。”
陈三忙道:“小人不敢。”那三人当他们是普通客人,在主人家不敢太过嚣张,更不敢在两江总督家里嚣张,先前说话时,便都有些不尊重,见陈三诚惶诚恐,觉着他越老胆子越小,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
秦如岭冷笑道:“你不敢?你们四个,一人尝一口什么味道,再来理论吧。”
陈荣年少气盛,又仗着他奶奶是陈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连陈绪也得给他奶奶几分面子,率先嘟哝道:“你喝过的茶,凭什么要我们喝?”
陈三横了他一眼,斥道:“你少说两句吧。”陈荣一向连陈三都不怕,硬顶了回去:“我是陈家的奴才,又不是他家的,干么喝他剩下的?”
秦如岭叹了口气,说:“你不肯喝我剩下的,便喝他剩下的吧。这半盏残茶,就是要你家老爷喝,他也不敢不喝,总不算辱没了你。”伸手去去顾惊澜面前的杯子。
顾惊澜还未来得及说话,陈荣先跳了起来,指着顾惊澜道:“他又是什么东西,别说我家老爷,便是我喝剩下的,他也……”
顾惊澜微侧过头,扫了他一眼,他背上一寒,肚中许多言语,竟骂不下去。陈三忙将他拉过去道:“他是个傻子,二位别计较。”
顾惊澜不睬,向秦如岭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刻意说那番话,撩拨他来招惹我做什么?
秦如岭装傻道:“我看他颇有几分骨气,不想辱没了他。”当然是想他替我骂你一顿了。我早就想这么做,却又不敢,终于有人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顾惊澜笑了笑,知道她不会说实话。
陈荣不肯听陈三的,渐渐推推搡搡起来,秦如岭抢上前,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掰,他登时痛得全身乏力,又在他膝□□位踢了一脚。他扑通一声乖乖跪下,还不甘心,使尽力气,双腿竟不听使唤,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他也听说过江湖传闻,心知遇上了高手,底气已经泄了,却不肯认输,硬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来。
荷香和陈安算是懂事,先时听秦如岭那番话就知不对,见秦如岭手段厉害,忙一齐跪了。秦如岭将四人一个一个看过去,笑道:“你们谁先喝都不好,不如一起喝。陈管家,叫人拿四个杯子来。”
陈三去了,片刻后,拿了四个空杯进来。
秦如岭在每只杯子里倒了些茶水,说:“请。”陈三率先拿起杯子,咬牙一口喝了。荷香和陈安也举杯喝了。三人都没尝到意想中的嗖味,不禁面露茫然之色。
陈荣见剩他一人,只得骂骂咧咧,轻轻喝了一口,又“呸”地一声吐了出来:“什么嗖味,这茶哪里嗖了?你们分明是没事找事……”
话没说完,秦如岭插口问:“谁让你下的药?”
陈荣一怔,怒道:“下什么药?谁下药了?别以为下人就好欺负,告诉你,宰相家人还七品官呢,我家老爷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两江里说一不二,我陈荣虽是个下人,在金陵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陈三急道:“你少说两句吧。”
陈荣瞪了他一眼:“不过就是个江湖角色,武功凑合罢了。怕他什么?”
陈三顾不得其他,说了出来:“这位是世袭一等候秦侯爷,是府上的贵客,你得罪了老爷的客人,老爷饶不了你。”
陈荣气焰小了许多,仍道:“他是客人,训别人家的奴才做什么?”
秦如岭静静听了片刻,口气依旧平和:“看来我须得让你死个明白,方能心服口服。我只告诉你们茶有嗖味,并未说茶里下了药。如果下药之人知道自己下的是什么药,决不会怕喝下去。但你们四个都不愿喝了以证清白,那显然是不知道了。茶水变味,纵然喝了,也不会伤及性命,他们喝时,忍耐多于犹豫,而你,犹豫多于忍耐。你也太过小心,直到亲眼看他们喝了才肯喝一口。你说,我不疑心你,又疑心谁?”
陈荣辩无可辩,干脆抵赖:“我不懂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我只知道我没下药,再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真凭实据都没有,你说是我就是我么?”
秦如岭笑道:“你不肯说也没什么,想来刑部高大人自然有法子让你说。”
刑部尚书高云苍年纪虽轻,却冷面无私,又师从法家,据说天下从没有他问不出话的犯人。陈荣也听过他的大名,但他泼皮个性,只耍赖道:“高大人也不能屈打成招。”
秦如岭本还想吓他几句,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头看去,一群丫鬟婆子拥着陈老夫人出来了。陈老夫人后面跟着个白发老妇,目不转睛地望着陈荣,关爱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书房闹得人仰马翻,早有人报进内院,陈荣祖母担心孙子,向陈老夫人告了状,说来的客人冤枉下人,动用私刑。陈老夫人一向护短,当即大怒,陈光华劝了几句,见拦不住,只得跟着来了。
陈老夫人打量了秦、顾二人半晌,冷笑道:“原来是你们。”
“陈老夫人安好。”秦如岭起身一揖。陈老夫人闪身避开,冷哼道:“老妇人当不起。”
秦如岭也不恼怒,笑了笑,坦然而立。顾惊澜端坐不动,只瞟了陈老夫人一眼。陈三打圆场道:“老夫人,这位是世袭一等侯秦侯爷……”
陈老夫人接口道:“原来是世袭侯爷,想来也是知书识礼之人了,老妇人敢问一句,这里可是陈家?秦侯爷可是陈家的客人?什么是客人应尽之礼?”
秦如岭何尝不知,按礼应该由陈绪查问,但她实在说不出口被人下了春药,又怕陈绪包庇,索性自己出面了。听陈老夫人一问,自知失礼,不敢答言。
顾惊澜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回答:“第一,这里是朝廷官邸,不是你陈家私宅;第二,身为主人,不仅不能善待客人,还让客人被下药,可是尽了主人之礼?第三,作为苦主,竟不能查问下药之人,天下可有这个道理?”他词锋逼人,神态却是平和从容。
陈老夫人被问得词穷,只得抓住最后一句:“问案自有官府的人来做,他又不是金陵知府。”
顾惊澜仍是好脾气地微笑:“她问,是想给你府上留几分面子,如果你一心想闹进衙门,那也无妨。”
秦如岭忙道:“不如先问出主使之人要紧。”皇帝被下药,即便是春药,也是同遇刺处理,她与陈家无怨无仇,不想弄得他们家破人亡。
陈老夫人哪里会怕金陵知府何青山,正想说话,陈光华拉了她一下,低声道:“奶奶,这人惹不得,您别管了,交给孙儿吧。”
陈老夫人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身子一软,向后倒去,陈光华一把扶住,交给旁边的丫鬟说:“老夫人身体不适,快送回房休息,这里交给我。”一干丫鬟媳妇都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乱哄哄地回去忙着请医熬药去了。
秦顾二人身负武功,早看出陈老夫人是被陈光华点了穴道,陈光华跟她说话用的是极高明的传音入密,不禁想:陈家竟有这样的高手。
陈光华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头不小,这个紧要关头,他不愿再多生事端,拱手道:“家祖母年纪老迈,多有得罪,失礼了。下药的事,请让我来问吧。定然给二位一个说法。”
顾惊澜笑道:“好。”此人说话做事十分干脆,倒是可用之才。
陈光华将陈荣等四人带走,过了盏茶功夫方回来,说:“已问出来了。陈荣是收了门房马九一千两银子,他听马九说是有人同两位有过节,出钱下药整整人,却不伤性命。陈荣做事糊涂,没有多问,就答应了。我方才去找过马九,他听说陈荣被叫去,先已逃了。还请宽限几天,我一定把马九找出来。”
顾惊澜并不着急,笑道:“你武功倒是不错。”外传陈光华只是喜好出门游玩的官家子弟,才干学识普通得近乎平庸,想不到他竟身怀武艺,深藏不露。只从此事看来,他做事倒是干练,若是早知此人,又何需君明玉。
陈光华谦道:“阁下过奖了。”
顾惊澜动了招揽之心,就留下他坐下,和秦如岭一齐东拉西扯。
陈绪遵命拖了君明玉一天才放他回去,然而,何青山晚上回来复命,并没找到秦如伶。陈绪又气又急,一面令何青山再找,一面向顾惊澜回禀。
秦如岭听说没找到秦如伶,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君明玉野心勃勃,跟他未必是福气。同顾惊澜吧,似乎也非好事。
此事实在出乎意料,顾惊澜沉吟许久,说:“再找也就是了。君明月的死因可查清了?”
“君明月确是自尽。她的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是从里面上了锁。”陈绪早听说了自己母亲闹的一桩公案,惶恐难安,所幸儿子这次还算有几分眼色,把老人家弄了回去。原望找着了人将功抵过,哪知差使竟没办成,心中如同擂鼓一般,砰砰作响。见顾惊澜无意追究,略放了几分心。
顾惊澜此次南巡,以为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奈何事到临头,还是没找到秦如伶。
何青山搜君家事出突然,如伶不可能实现得信躲出去。他思来想去,总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一时回想到自己不但无功而返,还被人倒打一耙——下了春药,让如岭看了笑话,心中更是恼怒异常。他神色虽无二致,秦如岭跟随多年,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知他动了真怒,暗自提醒自己:最近千万别去招惹他。
次日一早,顾惊澜起意北上,饭后就带着秦如岭出发。圣驾未到金陵,就折回了京城。
打听到顾惊澜和秦如岭都走了,君明玉才放下心来,暗道一声侥幸。
秦如伶本来是在君家,她同情君明月,大力劝他退了婚事,他咬定不肯,她一怒之下,搬出去住了。所以何青山在君宅挖地三尺,都找她不到。
他甚至还反将一军,通过早已买通的马九,给秦顾二人下了情意绵绵。他不知他们是否早有私情,但促成他们有私情,却是好处多多。运气好的话,顾惊澜转而恋上秦如岭,将错就错,让她进宫顶了如伶的宁妃之位。
秦如岭嫁了人,势必分心,他一可安心与如伶相守,二可取代易水山庄的地位。退一步讲,顾惊澜对秦如岭无情,秦如岭与他就有了嫌隙,一旦离心,他便有机可乘。究根结底,全仗秦如岭曾带着顾惊澜来拜访。他人不在家,听老王转述,立马猜出另一人必是顾惊澜,定下计谋,安排妥当。恰好陈绪相邀,他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去了。
总督府书房那一闹,他事后得到消息,估计顾秦二人并未成事。秦如岭一向仔细,惟有情意绵绵无色无味,尝不出来,奈何药力太浅,终究坏事,这却非人力可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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