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

　　应止尚的要求，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请了假。平时从来不无缘无故休假的我，突然之间请这么长时间的假，让同事们猜测不已。可我真的不想告诉她们，离婚那么大的事我都没有与她们说，更何况这些事呢？
　　有的人永远是无法交心的，我只对真诚的人说真诚的话。至于那些有意打探消息，想在茶余饭后作谈资的人，我是不屑一顾的。至于背后被别人议论什么我也无所谓，也确实无能为力。
　　但也不是说，在单位里就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也不是永远活在山尖上的人，我也有朋友，也有心事。我很欣慰，自己所交的那些朋友都算知心。什么事都需要一个过程，经历伤心更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对她们说过，如果我还不想告诉所有人听的时候，就请她们为我守口如瓶。我知道这世上要真正的做到守口如瓶，很难很难。不过我当时急于倾诉，后果就考虑得不太多了。不过还好，几个月过去了，至少在单位这个不算小的范围内，还没有人知道我的这些事，还没有遭到别人的指指点点。心里很感激她们，感激她们的善良与宽容，感激她们的守口如瓶。我不想隐瞒别人一辈子，我知道不可能的。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一段说服自己的时间。
　　从学校毕业之后，大概有半年的时间赋闲在家。所以闲着的滋味我至今都是记忆犹新的，所以我没有别人对待工作的那些怨尤。我珍惜工作的来之不易，我珍惜工作带给我的安全感。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工作当中还会产生安全感吗？可我就是的，因为此前的生活里我丝毫没有感受得到一丝安全与温暖。所以对待工作我总有着一种别人难以置信的认真，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又是有些另类的吧。
　　工作之后，除了过年能一次休息上一个星期之外，平时是很难连着休息这么多天的。虽然五一、国庆的时候，单位里也是放七天长假。可是除了少数几个部门能享受得到这种长假之外，象我们这种部门是从来都享受不到的。不过对于这些，我并没有过多的抱怨。工作需要而已，而且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说过，刚进单位的时候领导也说过。
　　因为是星期一，所以手机上的闹钟依然在六点半响起来。虽然坐起来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请了假了。可是头脑已经清晰得没有一丝睡意了，只能起床了。
　　夏日的清晨，院子里面还是凉风习习的。因为是暑假，周围还没有什么动静。突然想在这个寂静的早晨去晨炼，路上正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慢跑。于是上楼换了一条灰色的中裤和一件白色的T恤，凉鞋也换成了运动鞋。我的衣柜里永远只有这些颜色，除了黑白，就是灰色，或者只有很少的几种浅色，再也没有其他。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一身运动装束的自己时，我看到平时所没有的那种自信与活力。也许我的自信永远只在人后显现，也许我的活力也只有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才会出现。
　　虽然住进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每天早出晚归的，周围的一切还都是相当陌生的。我轻轻带上院门走了出来，本想跑步的，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就跑不动。有多久没有运动了，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了。人一旦没有了意志，整个人都会变得懒散起来。
　　可是我又不想折回去，于是只有沿途走路看风景。不过我发现这一路上和我一样信步而走的人还真不少，我也就释然了。
　　止尚所住的这个小区其实不是孤立的，比邻而居的还有两个高档的小区。这里没有家周围那样的喧闹，仿佛永远这样的安静。出了小区大门，就是那个市里面唯一的一家中外合资的医院。住院部的楼很高，具体多少层我没有数过，也没有那个必要。医院后面就是市开发区的主干道，道路两侧是高楼林立的工厂和公司。几年前，这里还曾是一片荒芜，可是现在却是这样的繁华。不过这样的繁华不是指的那种商业上的繁华，这里的人虽不多，可是却是让人倍感舒服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是喜欢这种远离喧闹的清静的。只不过这种清静也只有在这样的清晨才有吧。日出之后，一天的繁忙也要开始了。到时候，各种汽车穿梭其间，各种各样的货物被运来运去，寂静早就消失得无影踪了。
　　没有带手机，不知道时间，也不想知道时间。不过看着路上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我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我原路返回，也许那个房子还在一片寂静之中吧。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我隐隐看见秋千架上坐着一个人。那个秋千架，除了典典在的时候我陪她一起坐过，平时是没有人会去想到碰它的。我想象不出这所房子里的那三个人当中，会有谁有兴趣这么一大早地在荡秋千。不过也许我判断得不对，那个人并不是在荡秋千，而只是借坐而已，因为从我看见到现在那个人都是坐着不动的。
　　原来是止尚。原本看到他坐在秋千架上的样子我是想发笑的，可是看到他满面的愁容之后，原本的笑意又没有了。
　　“你上哪儿去了？”
　　直到我走近，他才神经质般地站了起来。只是隔了一夜，他的温存便消失不见了。刚一见面，他的态度便如此恶劣。我原本喜悦的心情也变得忽明忽暗起来，也许我太简单了，永远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我，我随便走了走。”
　　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不过还好，一切还都没有成真，只是个谎言，只是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如果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我怕是应付不来的。每每和他说话，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慌神，总是会失去方向。
　　“随便走了走？”
　　止尚这才注意到我满脸的汗水，脸上的神情有些许的缓和。虽然只是走路，其实是很稀松平常的。可是现在即使是这样的锻炼，平时也是没有机会的。而且这一早上我走得并不算近，所以一路走来，汗水还是湿透了。
　　“起来太早了，就随便走了走。”
　　虽然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可是面对他一步一步的追问，我还是习惯性地回答。
　　“请了假，为什么不好好睡一会儿呢？平时你都是起得那么早。”
　　突然之间变得温柔的口气，还是刚才那个对我吼叫的顾止尚吗？
　　“我忘了调闹钟了，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卢亦，你别生气。刚才我的语气不好，只是太着急了。”
　　“着急？”
　　“我今天其实也醒得挺早的，也许只比你晚了一会儿吧。我的心里始终有点不踏实，一起床就想去看看你。我轻声地敲了几下门，以为你睡着了没有听见，于是扭开了门。打开门发现床上空空的，我突然有些害怕。”
　　“害怕？”
　　“你能理解我的，是吗？我以为昨天晚上和你说了那些话之后，你会生气。所以，．．．．．．。”
　　“生气？怎么会呢？”
　　“你不会的，我知道的。其实刚才看到你突然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在你出现之前，我都是焦虑不安的。”
　　焦虑不安？也许是吧。就算我出现了之后，他的脸上还是变幻莫测的。不过这种神色我倒是相当熟悉的，失去过后总会有一种患得患失的通病。即使没有必要这样做，自己却还是要折磨自己。我能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自己现在的心情。我说过，我们是相通的。心灵相通，思想相通，过去相通，现在相通。
　　“别这样，止尚。我都了解的，你的感受我也曾有过。以后我出去都会和你先说一声，好不好？”
　　“好。”
　　“住在这里好长时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得这么仔细。”
　　“这里的空气还算清澈。”
　　“是啊。”
　　“喜欢这里吗？”
　　“嗯。”
　　“我也喜欢，所以才把家安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坐到了秋千上。抚摸着几天前典典插着的无名的野花，把脸贴在冰凉的铁索上，感觉真好。
　　止尚的一只手也抓着铁索，他的眼睛也注意到了那些他从不曾注意过的野花。我们的眼神也有偶尔的交汇，不过已没有原先的局促不安了，现在更多的是自然的流露。
　　没有言语的时候，我们之间也变得有默契起来。也许我们的心事还是各有不同，不过我们还是有许多将要共同面对的事情。就在今天，就在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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