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先生

　　四个人吃过饭，除了看电视剧，也会聊天。什么都聊，比如今晚就说到“国家标签”的话题。

　　我们对一个国家的第一印象，一般不是亲身体验得来的，而是通过书籍报纸父母的“法国人热情德国人励志英国人绅士”知道的。所以，当你真的踏上异国土地，遇到一个跟你脑子里的标签不一样的某个人，就会觉得被骗了。
　　比如诺德其实不浪漫，亚德里恩也不绅士，混迹于人群，也不见得多有气场。
　　他们讨论了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正因为我们不典型，所以我们才出众。完全是喝酒喝大了的狂妄言论。
　　艾琳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时不时摸摸这个脑袋，揉揉那个肚子。戈登也喝醉了，但多年“教育”，已经懂得何时该闷头回屋睡觉，留下两个孩子横七竖八躺在地毯上。
　　诺德在睡梦中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他像小动物一般凑上去，把脸埋在艾琳手心里。
　　艾琳叹息道：傻孩子。
　　她已经知道诺德的心思，没有捅破，只等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发现，等着诺德编织一张大网网住浪子。当年她是这么做的，很辛苦。如今，有人这么认真专情地对自己的孩子，一方面不用担心儿子以后的生活，另一方面又不舍得诺德经受一遍比她经历的更多更大的波折。谁都不是石头心肠，好孩子总是让人心疼。她太知道两父子的个性，一样的不专注不细心，只有经历刺激才会体悟。她独自产子，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戈登从那时起才回心转意从此相守。

　　给两个孩子盖上毯子，艾琳关灯回到卧室。
　　——戈登，我知道你醒着。诺德太辛苦了，我不舍得……
　　良久，戈登从被子里坐起，揽过自己的结发妻子，叹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同意儿子做演员，也不同意他的混乱情路。可是，现在那个似乎可以让儿子安定下来的人，就是对的人吗？

　　亚德里恩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没有之一。

　　第二天早上，亚德里恩和诺德全身酸痛，偏戈登昂首阔步从二人面前走过，边走边叹：相比之下，谁是老了？
　　诺德笑笑去洗漱。亚德里恩惯性抬杠：要不你睡地上！？
　　戈登顶回去：我在部队的时候就没怎么睡过床！

　　艾琳招呼诺德吃饭，不理那两个幼稚的男人。

　　“边吃边说话才是我家的风格。”这是亚德里恩的原话。确实如此。不大的桌上，四人边说边笑，戈登有时会小小的呛到。艾琳曾经因为担心戈登噎到时自己不在他身边，专门订做了一个椅子，带有高靠背的，高度合适，只要戈登能站起，面朝椅子用力撞去，其对胸腔的冲力就能把堵塞气管的异物排出。
　　亚德里恩十分赞赏，并为此申请了专利。据他称，销路很好，专攻都市大龄单身独居女性。

　　在诺德最年轻活力的岁月，他为家计担任模特，在镜头T台上释放光彩，私底下却很居家，稍有点闷。如今虽然年龄渐长，但心情放松愉悦，笑容常在，十分惹眼。
　　那位原计划去意大利的马伦，也被诺德吸引，居然在镇上租了一个住所，“以讨教之名，行搭讪之实（BOSS原话）”。他几乎日日拜访。小小的厨房里，挤进去三个人，“太挤了！（戈登怒吼）”。
　　马伦认出亚德里恩是一位大明星，但随即他说自己其实不怎么关注电影话剧好莱坞。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先意识到威胁，以及威胁的源头。这是兽性的一种。
　　这个声明，更惹得那对父子“不满”。
　　戈登表面上常说：儿子做演员是我的教育不到位。一副“有儿如此我当羞耻”的表情，但私底下，亚德里恩的各种新闻奖杯奖章影视作品都细细收藏。
　　老将出马——戈登时不时到厨房转悠，跟老妻来一甜蜜之吻，在诺德面前做足长辈的架势，但
　　——也顶不上“河东狮”。

　　艾琳把戈登赶出厨房。她看得出，诺德完全以一个“前辈欣赏有志后辈”的心态把自己的经验全盘托出，不计较什么专利秘方，也没有除了“欣赏”之外的其他感情。
　　而且，即使马伦想说什么话，当着艾琳也不方便。爱情里，最妙的调味品之一就是柠檬。
　　姜，还是老妻煮的辣。

　　他们一起讨论某位英国名厨的趣事。马伦曾在名厨手下当过学徒。印象里名厨性格乖张，不容得任何人质疑他的菜品，曾作出驱逐客人的火爆事情。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件事反而让他名声大噪，许多人专门去“挑衅”，以被“驱逐”为乐。
　　诺德大笑。他不仅认识那位名厨，还算是比较相熟的朋友。诺德的甜品师傅，法国巴黎厨师学校的甜点师，也曾经指教过那位名厨。在诺德正式退出模特界要去英国发展时，师傅还专门为他二人介绍认识，拜托名厨关照自己的徒弟。
　　在师傅的口中，名厨虽然性情不好（原因是“英国酒到底没有法国的养人”），但对待食物抱有“认真耐心”的态度，会发掘各种食材最合适的搭配方式。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吃烤松鸡。名厨大发火。原因是，烤松鸡要吃的是松鸡，但那家餐厅的主厨撒了太多洋香菜，完全遮掩了主角的味道。
　　师傅说：如果食物会说话，就像初次挂牌的红磨坊女士，虽然不甘心“被吃”，但会希望以最好的仪态出现，她们一定会选他。
　　话粗理不粗。
　　马伦也承认有道理。

　　亚德里恩不高兴。他拿着咖啡坐在厨房外呆呆的看着“厨房三人组”。他的表情，是标准的“让上帝发笑的”表情——思考。
　　虽然戈登从小教育他要“认清敌情火速出击”，但亚德里恩不知道自己的不满来自哪里。在深入了解自己之前，一动不如一静。他在剧场时代从一位主职心理医生副业演员的好友那里学会了——自我问答。有点像自我分裂。
　　为什么不高兴？
　　天气不好。
　　哦，亚德，你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被天气影响的人。别忘了，即使是全球进入冰川期，只要有美人儿，就是暖洋洋的。
　　那是没女人的缘故？
　　也许有一点。可是，妈咪老是希望我们带些“好”女人回家。我们不能惹她不开心。
　　“好女人”，从十六岁，我们带回家的不都是好女人吗？
　　好吧。回归正题，你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诺德。

　　“嘭——”
　　“亚德里恩，怎么了？”诺德从厨房探出头问道。
　　“手滑了，咖啡杯掉了。”语气很镇定。
　　“放着我来收拾。”

　　亚德里恩把正在兴奋的神经元细胞烧毁，毁尸灭迹。但心肌细胞不受控制，突然跳的很大声。
　　嘿！里恩~~
　　不要叫我这个蠢名字！
　　你知道我跟那个叫你“亚德”的细胞不和~~里恩，你动心了~~~是哪个火辣霉女？
　　是——

　　“亚德里恩，拜托你移动一下您尊贵的臀部。”诺德俯下身把地上的杯子碎片小心收拾好，“幸好没弄到裤子上。嘿！亚德里恩，你傻了？”

　　看着凑到脸前的诺德——嘭！！嘭！！嘭！！
　　心肌细胞哀鸣：是男人！哦~~原来你是！！那么其实我跟神经元细胞先生也不是怨恨了，是爱吗？哦！
　　亚德里恩把正在兴奋地心肌细胞一并销毁，让它去跟神经元细胞爱人相会。
　　“没有。突然想起有事没做。我先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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