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忘了

　　第二天一早孟亦哲就起床去了日出岩看了一场美美的日出，然后又一个人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是九点。

　　坐在露台点了杯咖啡迎着晨风等着黎悦来赴约，这一等却一直等到了十点，孟亦哲平时是最讨厌不守时的，尤其是在工作的问题上。但奇异的是，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正要再续杯，就看见黎悦匆匆忙忙的背着包抓了抓头发跑到了眼前。

　　“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昨天做了好多梦，所以脑子晕晕的。”她赧颜的笑了笑。

　　“没关系，”他说，“坐下先吃点东西吧。”

　　“呵呵，我会很快的。”她拉开椅子坐下来赶紧点了简单的早餐搭配，然后又灌了一大口白水，才抬起头对孟亦哲说道，“日出怎么样？”

　　“还好。我拍了照片，你要看吗？”

　　“好啊。”她开心的接过了他的手机，开始翻看起里面那几张关于日出的照片，“很漂亮啊，你怎么只是说‘还好’？要不是我起不了那么早，我一定会去看的！”

　　“是吗，”孟亦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道，“只是觉得还好而已。”

　　黎悦笑着撇了撇嘴，把手机递还给他。“你是个要求很高的人。”

　　孟亦哲抬眸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吃过早餐，刚好十点半。按照昨天定好的行程，这时候是要去岛上那家有名的咖啡馆的。

　　拿着地图走到那条路上，按照门牌号终于找到了看上去就像民宅一样的欧式建筑，有些老旧朴素的气息。

　　“你看，就是这里。”黎悦指着门牌号说，“听说是一对夫妻开的，看看这营业时间，很惬意的生活吧？”

　　孟亦哲对这样闲适的生活倒是没什么感觉，对他来说，这还不是一个适合享受的阶段，还是工作更有吸引力。

　　从楼梯上去，进了这间名叫逝水流年的咖啡馆，里面很安静，只有几桌客人，四周似乎只剩下哗啦啦翻动书页的声音。

　　点的饮品送过来之后，黎悦又起身去书架那里取了两本书过来，都是民国时期作家的小说。一本给了孟亦哲，一本自己看了起来。

　　孟亦哲对小说没什么兴趣，所以翻了两页就放下了。抬眸看了黎悦一会儿，见她看书看得专心，就起身去书架那边找了找，最后选了一本散文集重又过来坐下，于是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就那样一页页翻起书来。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又去了岛上的那座天主教堂，还有钢琴博物馆，海边，走了许许多多宁静的巷子，看着伸出墙头掩映着阳光的那些花叶，心情也开始变得和煦起来。

　　舒适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这一天也不例外。当他们回到旅馆各自进了房间休整的时候，孟亦哲接到了自己父亲的电话。

　　“喂，亦哲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顿了顿，说道：“大概再过几天，我正在搜集资料。”

　　“你也别耽误太久，冯天瑜已经回国了，下周三是她的生日，冯董已经邀请了我和你去参加生日派对。”

　　“……”

　　“喂？亦哲，你在听我说话吗？”

　　“恩，”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孟亦哲突然觉得心里非常烦躁，于是拿起外套就出了门，想要出去透透气。

　　谁知到了露台门口，一眼就看见黎悦正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看着远方，似乎在出神。

　　孟亦哲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朝她走近。

　　“我想去酒吧喝一杯，你要去吗？”

　　乍一听他的声音，黎悦先是一愣，随即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笑着说：“好啊。”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就这样再次结伴而行，只是谁也不是贪杯没有自制力的人，何况黎悦本来就不会喝酒，所以两个人还是去了上次的酒吧，这一回，黎悦点了一款名叫孟婆汤的酒。

　　“这酒的度数对你来说是不是高了点？”孟亦哲把酒单交回给waiter，然后看着黎悦，忖了忖才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醉的。适可而止，量力而行我还是懂的。”黎悦笑笑说，“我只是觉得它的名字好听。”

　　“就算它真的是孟婆汤，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忘记，不代表没有存在过。”

　　“你活得真清醒，”黎悦说，“我也活得很清醒，所以有时候，想让自己不那么清醒。”

　　孟亦哲看了看她，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各自点的酒送上来，两个人也没有太多言语，萦绕在耳边的，只有那舒缓忧伤的歌声。

　　这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到了刚刚好的地步，脑子很清醒，但是心里似乎某个地方正在像火山似的要爆发什么出来。

　　下楼的时候，在倒数第三阶木梯那里，黎悦脚下一滑就往前扑去。

　　落在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

　　孟亦哲没有说话，只帮她站稳之后就撤开了双手。黎悦心里突突直跳，感觉脸上也有些发烧，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岛上的夜晚依然宁静，只有微微带着凉意的清风不时在身畔嬉戏。黎悦走得很慢，但她发现孟亦哲的脚步也变得很慢，始终保持着与她水平。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她发现了一个事实：他是在配合她的步伐。

　　心里忽然有些感动，似乎柔软不可触碰。鼻尖也有些微微发酸，她想，这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回到旅馆之后直接上了三楼，黎悦站在门前拿出卡开了门，回过头对孟亦哲扯开唇角笑道：“那，晚安了。”

　　“恩。”他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

　　她打开门走进去又关上，却发现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几秒钟过去仍然没有丝毫缓解。

　　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转过身去又重新打开了门。

　　门全部拉开的那一瞬，她抬起头，看见了孟亦哲。

　　他也凝着她，眼睛里依然是那样冷静深邃的神采，可是却隐隐的像是有什么在燃烧。

　　他慢慢走近她，越来越近，直到快要身体贴着身体。黎悦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直到脸颊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终于，双唇相接。

　　仿佛一触即发般的点燃了什么东西。

　　刹那间，蔓延成势。

　　第二天早上，黎悦是在窗外的鸟叫声中醒来的。

　　习惯性的翻了个身，下一刻，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半坐起身环顾四周，看见自己的衣服被好好叠放在横柜上，正要俯身过去捡过来穿上，突然听到门口“咔哒”一声，随即有人走了进来。

　　自然反应之下，黎悦倏地缩回了身体，把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

　　“你醒了？”孟亦哲站在床前，手上端着早餐，一贯冷静自持的脸上却写着能轻而易举被看穿的尴尬和悔意。

　　“早餐放在这里了。”他转过身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镜台前把亲自从楼下端上来的东西放在了上面。

　　“哦……”黎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也尴尬的笑了笑，“谢谢。”

　　孟亦哲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忖着什么。

　　“还有事吗？”黎悦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潇洒一点，做都做了，既然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那就应该对自己坦诚。

　　对于昨晚，对于他，她并不后悔。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说道，“抱歉，我并不知道你是……”

　　“喂，”她扯起唇角一笑，“你可以先出去吗？我要换衣服。”

　　孟亦哲被她噎住了，这样的“苏小暖”他是第一次见识到。他以为她只是和他一样在回避着另一个自己，以为她亲和、开朗甚至到有些懦弱的程度。

　　却没有想到，原来她是带刺的，而且还会主动刺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虽然他之前的确在一瞬间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也只是一瞬而已。以他所处的环境而言，他有这样的念头也不足为奇。对孟亦哲来说，虽然他的私生活一向检点，但昨晚当然也不会是他的第一次，只是他过去的对象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同类人，谁也没想过就要真的交往下去。

　　但是黎悦不同。这是孟亦哲在今天早上得到的第一个结论。她和他的阶层不一样，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如果不是昨天她和他一样心中起了波澜，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这个事实，也许就意味着她会认真，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好聚好散。

　　当然，关于她会认真这个问题，孟亦哲的确只是在一瞬间为此皱了眉。实际上他更多的，还是意外。以及，那一些的后悔。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对你说声抱歉。”是的，这就是孟亦哲。虽然他意外，虽然他有些后悔，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说抱歉，也能说的理直气壮，因为他不是因为错误而抱歉，只是因为遗憾你的第一次被他不经意的拿走了而已。

　　他是商人，对建立关系这种事，一向讲究两厢情愿。

　　“不必了，这么说来的话，我也没吃亏。”黎悦笑的很温柔，很善良。

　　咳咳咳。孟亦哲好像忽然被呛到似的轻咳了几声，表情也变得有些诡异。

　　“那我先走了。”几乎没有再看她，他闷闷的扔下这句话后就径自走了出去。

　　等到门确确实实地被关上了，黎悦脸上还挂着的浅笑才渐渐沉了下去。就这样静静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慢条斯理的拿过睡裙套在了身上。

　　这天早上，已经连夜订了今天中午的机票回去的孟亦哲拖着行李箱再次走到了302房间门口停住了脚步。

　　似乎在那件事之后他们都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黎悦没有主动来找他，他想过去找她问问还愿不愿意继续做他的女性顾问，却每次都在这扇门外站了许久之后最终转身离开。

　　孟亦哲也觉得自己的这种反应很奇怪。如果换了以前，他如果和哪个女人发生了关系，那么第二天之后绝对是不会再去和对方有什么牵扯的，所以他从不碰工作上的女人也是这个原因。

　　顿了片刻之后，他依然是转身而去。

　　到前台办理完手续，孟亦哲却并没有马上离开，想了想，对前台服务员说道：“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302的那位小姐吧。”

　　服务员看了眼他递过来的那个小纸袋，微笑着说您稍等一下。说完便低下头去又捣鼓了一阵电脑，然后才又抬头说道：“302房的那位客人昨天下午就已经离开了。”

　　“昨天下午？”这个结果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在得到了再一次肯定的答复之后，孟亦哲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拿着行李箱开始往外走。明明她只是个陌生人，明明他们只相处了几天，明明……他并不在意。可是为什么，目光不经意处，总是能看到她的身影呢？

　　露台的雕花小桌旁，她曾笑着出现在他面前，也曾一脸落寞的独自怀抱着她的整个世界远望霓虹；叶影花团下，她曾漫步仰望着阳光，也曾拿起相机记录温馨。更好笑的是，就连经过的那些小店门前，也好像都突然沾满了关于她的影像。

　　孟亦哲笑了笑，还好，这只是一次旅行。

　　幸好，仅仅是四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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