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

　　母亲。
　　这个给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的女人。
　　这个一手摧毁了自己最美好的童年的女人。
　　这个精明干练，把自己的儿女作为工具的女人。
　　可是，许广寒不能否认，她是她的母亲。
　　樊漪，这个一度在云里小镇风靡一时的美女，嫁给了一个敦厚老实的男子，许广寒的父亲。
　　然后，有了她。接着，又撇下她。
　　樊漪，繁漪，一字之差，不过她与雷雨中那个可怜的女人可不一样，她可不管什么传统观念，什么儿女情长，她要的从来是富足的生活。
　　“妈。”
　　对于自己的母亲，许广寒从6岁到15岁，是敬而远之的满满恨意；从15岁到18岁，她尝试着原谅，尝试着感恩；从20岁开始，她终于放弃，也许在这个世上，母亲与她终究只是血缘的维系。母亲给了她生命，这个恩情，已经够重，其他，她已不再奢求。
　　“广寒，听人说，你已经回国了。”
　　“是的，我正在找工作。”
　　“大伯伯问你，愿不愿意回来帮他，这里总归是自己家里。”
　　“不用了，帮我谢谢大伯伯，我有办法的。”
　　“是不是找到什么好工作啦？月薪多少啊？”在樊漪的概念里，挣钱的多少永远决定着一个人的出息，当然，还有她的面子。
　　“还没，找到了会告诉你的。没事的话我挂了。”许广寒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苦笑一下，自己的母亲又岂会不了解。
　　“恩，记得经常打电话来。”
　　“恩，再见。”
　　挂下电话，樊漪一边搓着手里的麻将牌，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说，“我这个女儿，别的都好，就是傲了些，放着家族生意不要做，非要去B城受罪。”
　　“哎呀，你女儿那是有出息，又不要你的钱，多好。”涂着浓浓的妆的中年女人打了一个“八万”，“哪像我们家充儿，光会向家里要钱买这买那,你呀，好福气哦，一儿一女。”
　　“是呀是呀。”旁边的男人腆着啤酒肚，嘴里叼着烟，一个劲儿地点头，“儿子么读书也好，女儿么也懂事，你的福气啊，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
　　“哈哈---没你们讲的那么好，操不完的心…哎呀，自摸啊，哈哈。”樊漪笑得自得意满，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另一边，许广寒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那么多年了，在国外像没有根的叶子一样飘零了五年，没有接到母亲哪怕一个电话。久而久之，早已成为一种习惯，逢年过节的问候以外，没有任何牵念可言。母亲再嫁，为了保住她在豪门的地位，千方百计生了一个儿子。又不惜散财培养儿子，力图在各个方面超越他同母异父的姐姐。而对于她的女儿，只有在麻将桌前听人家炫耀儿女时才会想起，然后打个电话，连嘘寒问暖都省去，只想知道女儿有没有给自己争脸面。
　　许广寒闭眼，两行泪水流下，没有想到那么多年，自己还会流泪，而原因竟是自己的母亲。从小受尽了流言蜚语和欺凌，没妈的孩子在哪里都会被欺侮。后来母亲回来找到她，到学校找她，她不是个记恨的孩子，她渴求一个母亲的疼爱，足足十年。尽管这个母亲尽的义务少得可怜。
　　可是，半夜醒来的黑夜里，望着万籁俱寂的世界，她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一个有父有母的孩子。
　　作为女儿，她无权指责母亲的选择，无权指责她所要的那种生活。嫁入豪门，母凭子贵，永远不用为钱为生计发愁，这样的日子，多少人不也在梦寐以求么。
　　只是，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因母亲离去而一蹶不振多年的父亲，那个在寒冬腊月背着自己去看病的父亲，那个任由她为所欲为的父亲，那个一直省吃俭用给自己寄钱的父亲，那个不分白天黑夜挣钱的父亲。可是她，竟没有脸再去见他了。
　　许广寒就那样缩着沙发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默默地埋头哭泣。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让自己吓了一跳，许广寒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又一声“叮-咚-”传来，她赶紧跳下沙发，穿了拖鞋去开门。可是越想越不对，那么晚，谁会来找自己，万一是歹徒可就完了。透过猫眼，许广寒呆在了门前。
　　“小寒，是我，你开门。”何孟凉一直在楼下，本想等许广寒休息了就走，却看着4楼房间的灯久久不灭，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上了楼。
　　“你，你这么晚有事吗？我睡了。”许广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没睡，你开一下门。”
　　“不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我要休息了。”
　　依然是闭门羹。
　　“小寒，你再不开门，我不保证会把你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叫起来。”何孟凉无奈，只好拿别人来压她，他知道，许广寒从来都是心软的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何孟凉进门，往门边鞋架上瞄了一眼，随即跟在许广寒身后从容地走进去，刚走几步，许广寒突然回头，“何先生有什么事吗？”
　　面对许广寒故意的刺激，何孟凉没有像上次那样发怒，反倒越过她怡怡然坐在沙发上。
　　“小寒，我渴了。”
　　刚刚他走过时满身的烟味让许广寒不悦地皱眉，听到这个男人还在自己家里像发号施令一般，许广寒的小心脏怒了。
　　但是，来者是客，许广寒面无表情地去倒了一杯水，不忘加了点蜂蜜，恶狠狠地放在何孟凉面前。
　　“何总请用。”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许广寒相信眼前的男人已经被自己千刀万剐了。
　　何总，何先生，何孟凉心里不禁苦笑，这丫头果然心狠，不过她心里的小九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轻啜了一口水，本以为以许广寒捉弄人的性情必会给自己端一杯自来水，想不到竟是一杯蜂蜜水。小小的关怀让何孟凉的心里不禁惊喜万分。他忽视许广寒眼神里浓浓的不满，把一杯蜂蜜水喝了个底朝天。
　　“小寒，我还要一杯。”
　　当许广寒端过去第五杯蜂蜜水的时候，小宇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何孟凉，你大半夜跑我家蹭水喝啊？没事给我马上走！”
　　何孟凉却是心情大好，第五杯蜂蜜水下肚，往厨房瞥了一眼，慢悠悠地说：“是不是蜂蜜没了？”
　　许广寒被噎，无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哼，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此时何孟凉倒终于站起来，把喝完的水杯拿到厨房洗干净，出来时，看见许广寒还窝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团，想起那一夜她在自己怀里软软的触感。忍住想要抱她的冲动，何孟凉径直走向了门口。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许广寒忍不住白了何孟凉一样，却发现人家正直直地看向自己，赶紧低下头恩了一声。
　　门合上之前，她听见他说：
　　“明天给你买盒蜂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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