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心

　　“这可说不准。”看到他眼中有些掩饰不住的焦急，龙长歌唇角忽而勾起，浑然不觉自己的模样已然吸引了楼上楼下的目光。
　　“什么意思？”
　　“因为我也不确定。”龙长歌终于收回折扇，煞有其事的烦恼着敲了敲手心。“昨晚人多，只远远看到一个背影疑似尊夫人的女子，才想要去打声招呼呢，就随着别人上了马车。还正奇怪褚公子怎么不在身边呢！现在想起来，也不知是否看走了眼。”
　　上了马车？褚宇斐心一凛，给钟岳使了个眼色。放下茶杯拱了拱手，“多谢龙老板招呼了，可惜在下还有些急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他再答话，便和钟岳相携离开。龙长歌却略有些诧异，望了他们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撇了撇嘴。走了便走了，管他找不找的回自己的媳妇呢！只是为什么知道了那相隔五年的重逢，心里便隐隐作痛？也不知道她独自远去的路途中，背影是不是也像名唤“染欢”的女子一样萧条？
　　钟岳急匆匆跟着主子走下楼，正想询问，就听到褚宇斐嘱咐他，“你再跑一趟衙门，问清楚近日有没有什么外地人进了城，还来了庙会的。”
　　“好。”钟岳微微一愣，然后想起刚才在楼上龙老板说的什么马车，顿时了悟，转身就要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等等。”褚宇斐沉吟了一会儿，“郑闳现在在哪里？”
　　“还在西街呢！”没找到人之前总是存着一线希望，因此郑闳找过一遍之后也没有收手，依旧执着的在打听着消息。
　　“好，你去吧。”褚宇斐挥了挥手，自行往西街走去。
　　再说染欢，谢儒浩发了话之后，果然从早上醒来开始净儿便黏在身边。说服不了她不说，连带着也断绝了她找其他人帮忙的机会。想起真如师兄所说，其他人也未必会帮忙，不由地心头烦躁。
　　眼见日头越升越高，终于忍不住拉着净儿走到角落。
　　“净儿，就当姐姐求求你，你给我送个信，不然他会担心的，好不好？”想起褚宇斐在家里不知道会怎么心急着找她，她脸上不觉多了几分恻然。
　　“我……”苏净儿想想谢儒浩的话，又看看染欢恳求的表情，有些为难。她最喜欢的人就是欢欢姐了，听儒浩哥哥的话帮忙留住染欢也是为了呆在她身边。可是现在欢欢姐这么跟她说话，她又怎么拒绝得了？
　　“在锦城那会儿你们以为我不见了也很心急对不对？现在要是不知道我的下落，他也一样会担心的。”知道她有些动摇，染欢继续说。“我既然答应了师兄会考虑，就不会现在走掉。就算真的走，我也一定会跟你说的。”
　　“好吧。”苏净儿松口答应了，却是因为她的话想起在锦城的时候大家苦找了两日，最后信送到手上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锦城了。这回便让那人也尝尝找不到人的滋味，等她明日也去街上随便找个人再送去。反正只要信送到了，就算不负了对欢欢姐的承诺。
　　“好。”染欢心里一喜，想着她随时可以出门，用不了多久就能送到。宇斐就算再不愿意，只要让他耐心等两天，她自然会跟师兄把话说清楚。
　　两人便去弄了些笔墨，染欢又仔细的字斟句酌写下信。担心宇斐会来这儿要人又惹恼师兄，还说了不少保证的话抚慰他。
　　三天．只等过了今天，明天便可以回去了。她默默地想，这一次，她要自己走回他身边，总该让他相信，即使有一天她走丢了，也能找到他。
　　她抚了抚胸口，怎么还是觉得忐忑不安？似乎……总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一世，不求无忧，只求能与他相守。
　　今日大家都没有出门，谢儒浩还在屋子里指导一干师兄弟练习，大冷天里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瞧了瞧旁边没有人注意，苏净儿便悄悄混出了门。反正大家都以为她陪着欢欢姐，没有人会再找她干活。而染欢此时正坐在房子里无聊得发呆，只希望净儿能及时把信送到褚府里，不要让别人平白为她担心。
　　苏净儿虽然自小跟着戏班子到处走，看起来有些聪明机灵劲儿。说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哪里看过天子脚下这般繁华的景象？而且进了城之后，谢儒浩也是严禁他们私自外出抛头露脸的，只说担心引人注目。这么一看到集市上各种新奇的玩意儿，琳琅满目的货品，马上把心中那点离情别绪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痛痛快快的把这里的东西看个遍，摸个遍再回去。
　　而此时，她挤进不时爆发出欢呼声的人群中，立刻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个形似酒斗的东西，只见货郎轻轻地把它放在手心拨弄几圈，再把它按到地上。那东西便自己在地上打起圈圈，上面画着的俏皮小胖脸绕着围观的人一圈一圈的转过，弄的不少孩子心痒难耐。
　　果然很多孩子也像她般忍不住了，就哀求着身边的父母买。有些被骂骂咧咧的家长拉走了，也有些苦着脸掏出钱来。那货郎是个年轻的外地小伙子，也没想到生意这么好，手忙脚乱的在收钱。也有些禁不住孩子的哭闹，又实在难以痛快拿出钱来的，便在那儿跟货郎还价。
　　那货郎似乎也不甚熟稔，有些为难。“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价钱虽然高了点但是很费功夫。要是价钱这么低的话我可过不了日子啊！”
　　一吊钱。苏净儿摸了摸口袋，欢欢姐和儒浩哥哥偶尔会给她些零嘴钱，但都是几个铜板而已。她攒了这么久，大概也差不多有一吊钱了。可是让她全部花在这上面，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的。
　　当下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出外面还频频回头望了几眼，却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走来，当下迈出步子就撞到了一起。
　　她这一身柔弱的骨架怎么撞得过人家。只觉得鼻子和额头直直装上了硬得像墙般的东西，顿时眼前直冒金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头郑闳听了主子的话，正匆匆来到热闹的人群中，想要打听一下昨晚庙会里出现的外乡人。没想到走得太急，而前面的人竟然也不看路，他只是退了一步揉揉胸膛，对方却摔到了地上。
　　真是欲速则不达。他暗恼，但见对方是个小女孩，也只好蹲下身去轻声问，“小姑娘，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我的鼻子……扁了。”苏净儿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还泛着泪花，有些哀怨的说。
　　“抱歉。”原本看起来挺搞笑的，郑闳却没有心思跟她多说，只想赶紧打发她。再一看她身后，不免有些诧异。
　　“你一个人？”
　　苏净儿点了点头，知道在这些人眼中没有父母陪伴，女孩子独身出门未免有点难以接受。当下只是慢慢站起身，继续往前面走去。
　　“哎，”郑闳有些意外，叫了她一声。又唤过身边的一个小厮，“你去送她回家。”看她步履不稳的样子，好像有点心惊。
　　苏净儿听到，又想起儒浩哥哥再三嘱咐他们不要随便出门生事，慌忙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看她一脸坚决的模样，郑闳便也不勉强，何况自己也还有要事。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这个收好，如果擦伤了记得用药。”
　　苏净儿望着手里的银子呆了呆，这里的人也没有儒浩哥哥说的那么恐怖嘛！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拒绝的话，郑闳就带着身后的人隐入了人群中。
　　算了，就当是意外之财吧！苏净儿把碎银放入钱袋，意识到自己出来时间不短了，赶紧也转身往外走去。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郑闳一边走一边思忖。一时想不起来，便问旁边的男子。“阿福，你看刚才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被唤作“阿福”的男子闻言赶紧伸手摸了摸腰上的钱袋，还在。
　　“没有啊，她不是小偷儿。”他倒是听说过不少孩子用这种手段趁机浑水摸鱼，拿走别人身上的钱物。
　　“谁跟你说偷儿了？”郑闳哭笑不得的派了他一掌。“其他呢？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翻腾，却愣是想不起来。
　　阿福苦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头儿怎么就对那小孩子有兴趣了。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他们来这儿的任务。
　　“她刚刚说的是外地口音？”
　　“难怪面生的很。”郑闳一愣，他刚刚在思考的果然是这个。转过身去看，苏净儿早没了影子。
　　“算了，只是个孩子。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郑闳心想着，没有那么巧的事吧！何况外地口音不等于她也是刚来这儿的，说不定是举家搬迁到这儿的人家的孩子。
　　也未曾想到，世间杂事多半皆有其缘。如果这一刻他去了，便没有后来的诸多烦恼了。只是当他意思到的时候，再叹息也已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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