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心

　　“欢欢？”本来是想把孩子抱过来，等回去的时候再让钟岳找到人家还回去的。没想到孩子的母亲就在不远处挤不过来，他只好站在那里等她。
　　这一来一去便耽搁了些时间。他看到有家长在时其实是想撒手不管的，但是想到欢欢可能会因此而责备他，才耐住性子等到把孩子交过去。回来却没在原地看到她。眼睛迅速扫过缓慢前进的队伍，没有她的身影，心霎时凉了一截。
　　钟岳等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挤到他身边，手中的东西已经被压坏了不少。蓦然看到他脸上落魄的神色，不由有些错愕。
　　“爷？”他跟着主子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他这么慌张过。
　　“你们见到欢欢没有？”不可能，他才离开那么一会儿，她绝对不会自己走开的。
　　“小姐？”瓶儿跟芸儿对视一眼，“爷不是一直跟小姐在一起吗？”不由地也心慌了，都怪郑闳，说什么有爷在身边一定没问题的，还说不要打扰他们两个人。
　　“钟岳，郑闳你们各带一人前后两个方向找过去，一会儿在荷亭汇合。”褚宇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紧去，仔细找。”
　　“好。”明白时间紧急，两人应了一声，钟岳带着瓶儿，郑闳则和芸儿一道，四人分成两路走了。
　　褚宇斐抹了一把脸，提醒自己一定要静下心来。欢欢看不见，自己走的话在这么拥挤的人群里根本办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别人把她带走了。既然是有别人跟着她离开，那一定会有人看到的。
　　可惜染欢在外面露脸的机会太少，今晚又是一直被他护在怀里。形容了半天周围的人竟然都是直摇头，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直到钟岳郑闳汇合，却依旧不见染欢的人影。褚宇斐脸色已经是阴沉如山，一旁的瓶儿搓着衣角不知所措，芸儿的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
　　“你们两个现在回府里去，让管家再派二十个人过来，从入口开始搜查。”褚宇斐瞥了她们一眼，沉声交代。
　　“是。”瓶儿答应了一声，拉着芸儿的手就往外跑。府里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如果赶快些，能够早些找回小姐的希望就大些。
　　这一找，便把褚府上下闹得人仰马翻。任凭他们把这方圆半里的地儿翻来覆去的搜查过去，也见不到人。直到欢腾的庙会已经散去，最后一点星光也隐匿，才不得不接受现实，打道回府。
　　而城郊外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里，和一帮师兄弟打过招呼之后，染欢就被一脸泪汪汪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净儿拖到房间里聊天。
　　“欢欢，你以后还会离开吗？”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净儿把头枕在染欢的腿上，突然问。
　　“大概吧！”染欢抚着她的头发，慢慢地说。她已经答应了一个人，会不再离开他身边。所以注定无法和这些伙伴一起走下去。
　　“为什么呢？跟我们在一起不好吗？”她不在的日子，再也没有人会殷切提醒她的一言一行，没有人会拉着她的手走。更重要的是，晚上没有人陪着她睡觉了。
　　“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只是这里还有我想停留的地方。”
　　“你要为了留在那里抛弃我们？”净儿泫然欲泣，语气中有几分指责。
　　“如果师兄带着其他人离开了，你愿意跟我一起留下来吗？”想了一会儿，染欢反问。
　　“我舍不得你，也不想离开他们。”净儿咬着嘴唇，有点难以取舍。
　　“我也是啊！”舍弃哪一边，都会成为一生的思念。
　　“可是儒浩哥哥说那个人对你很坏。”坏到不准他们再来这个地方，也不准欢欢跟他们一起玩，还会让欢欢受尽折磨。
　　“他没有对我很坏。”染欢抚摸着她的头发，索性凭着感觉编起了麻花辫。
　　“真的，儒浩哥哥才不会骗人。如果你留在那里，到时候我们就救不出你了。”
　　“他不会，”染欢思索着怎么跟她说。“可是曾经因为他，我们很亲很亲的人都没有了。”虽然是天意弄人，但是也不能改变师兄自此很讨厌他的事实。
　　“那就是很坏了。”苏净儿干脆利落的下了结论。看，真的像儒浩哥哥说的，如果跟了他的话就会害他们失去欢欢了。
　　“净儿，你今年十四了吧？”发现跟她沟通不良，染欢索性转了个话题。
　　“是啊！”
　　“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
　　“有啊，我想跟你一样学唱戏和琵琶。”净儿从她腿上爬了起来，搂着她的脖子撒娇。以前央求过她好多次，可是往往都是被四两拨千斤的打发过去了。
　　“现在学唱戏太迟了。”
　　“讨厌，你怎么跟儒浩哥哥说一样的话。”
　　“其他呢？你想做什么？”因为戏子本身就是苦累活，必须从小练好基本功。长大像她如今的年纪，身体的柔软度已经很难扭转了。何况女子要想专心戏台上表演，更得以男子的身份示人。而净儿没穿过男装，这身姿也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的。
　　其次，做了戏子这一辈子注定了身份低贱，要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活。现在羡慕的，也许是日后无奈的。她自小就跟了他们，如果可以，没有人会让她走上唱戏这条路。
　　“没有了。”
　　“有没有想过，找个怎样的人家？”
　　“我想跟你一样，一直跟着大家唱戏的。”苏净儿赖在她怀里，恋恋不舍地抱着她。
　　“傻孩子，我们这是迫不得已。”染欢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部，“你跟着我们，明明知道有多么辛苦。”
　　“我才不怕辛苦。”苏净儿嘟起嘴，不满地说。
　　“你还是学琵琶就好了。唱戏的话，”她顿了顿，“你真的没有这个天赋。”把话说白，也断绝了她的想法。
　　“咦，我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苏净儿跳到地上，从角落的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琵琶。“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经常弹哦！”
　　“这把琵琶一直在你这里？”染欢有些意外。
　　“是啊，我想你的时候就想弹琵琶。儒浩哥哥让我好好保管，想弹的时候就可以弹。”苏净儿试了几个音，“我现在给你弹听听有没有进步好不好？”
　　“好，你弹吧！”染欢坐直身子，认真地聆听。
　　这么一聊，又是大半个时辰。直到最后她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只好等她睡沉了，才悄悄挣开，爬了起来。
　　“师兄。”染欢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她回来就跟净儿挤一个小房间，谢儒浩还是像以前一样，跟师弟们睡在一起。
　　一会儿，有开门声响起。
　　“怎么了？”谢儒浩穿着整齐，明显还没有睡。
　　“想跟师兄聊聊。”染欢捏了捏手，其实自己心中也是踌躇了好久才决定来找他。
　　“我们出去说吧。”谢儒浩略一沉吟，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染欢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小心！”才走出两步，就被地上的一个突起物绊了一下。幸亏谢儒浩一直注意着她，伸手拉住她才不至于扑到地上。
　　“你现在的警觉性低了。”以前她走路即使没有人扶着不会随便绊倒。
　　“可能是因为穿着这身衣服不方便。”染欢呐呐地说。
　　谢儒浩拉着她走到外面的空地上才松开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穿女裙的样子，很漂亮。”
　　“没办法，他把我以前的衣服都扔了，只好穿这些。一开始很不习惯，幸好现在已经不会觉得别扭了。”染欢有些呐呐地说。
　　“是褚家的那位大少爷把你带走的吧？”
　　“嗯。”
　　“你还想回去？”
　　“是。”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过来找他。“师兄能让人帮我带个信儿吗？”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回了府里，还是在找她？只要说清楚了，他也不会反对她跟他们相聚吧。
　　“五年前你要跟他走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你。”谢儒浩看着她忐忑的样子，声音平淡无波。
　　“我知道师兄帮了我很多，我这辈子都还不上了。”所谓长兄为父，虽然他只是她的师兄，却是照顾她最多的人。一直到她开始认字，看戏本，练功，学琵琶，无一不是他为她打理。直到她十三岁那年，师傅认为她有唱戏的资质，才接手亲自指导她。
　　“能遇上都是缘分，如果我一个个等着你们回报我，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以前戏班里的人都是师傅捡回来的，却都是他负责照顾和授艺。后来师傅走了，戏班子也就散了。大部分人都另谋出路了，也有几个感情好的一直跟着他。后来因为习惯了，他一路又收留了一些孩子，还有几个是其它戏班里过来的，也凑成了一个班子，勉勉强强混口饭吃。
　　“可是，小欢，我不希望你回去找他。”
　　“对不起。”他是她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依靠。可是这一次，她不会先离开。
　　看到你，就不舍得对你坏。这样的人，让她怎么割舍得下？
　　“那时候我以为帮你们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所以他帮她瞒过了师傅。“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染欢沉默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会叫她小欢。只有他，在她最脆弱无依的童年给力她温暖，然后在她无处可归的时候陪着她流浪。可是，却是她让他失去了他的信仰。
　　“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到你光说一句对不起，”谢儒浩低头抚平衣角的褶皱，“还有三天时间，你再考虑清楚。三天后我们会离开这里，你要跟我们走，或者留下。”
　　看到她愕然的神色，他又补充道，“你也不用找其它人帮忙送信，没有人会帮你的。”一是他已经警告过大家，二是大多数人都希望她能够跟他们走。
　　“师兄！”她为什么会有那么些日子，会以为自己能够跟宇斐在一起，而他们也能留在晋城呢？
　　“走吧，一会儿你自己找不到路回去。”虽然有些气闷，谢儒浩还是记得拉着她的手走。“你自己想吧，到时候再把决定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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