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心

　　走过繁华的集市，拐个弯就是有名的美食街。两边林立着各式饭馆和酒楼，道路中间还有小贩摆设各种特色小食。大概是因为未到用餐时间，整条街道都显得有些冷清。
　　聚宝盆就是十字路口上的第一家大酒楼。走进这条街，远远地就能看到聚宝盆三个龙飞凤舞的漆金大字高高悬挂着，在阳光下映出闪闪金光。酒楼摆设也有些特别，楼下没有设置大堂席位，正门进去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褚宇斐刚扶着染欢走近，就有机灵的店小二跑出来热情招呼，“哎呀，褚爷，几位小姐请往里边走。” 上前鞠了个躬，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包厢。”褚宇斐沉声说。
　　“好的，爷请往二楼。”
　　说起来褚宇斐也是聚宝盆的常客，但是每回最爱的位子便是二楼靠窗边，除了是因为约别人谈生意，否则几乎都不坐包厢。也因此他今天主动提出要包厢的时候店小二也有些意外。免不了偷偷看一眼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的女子，有些好奇他们的关系。
　　一不留神就对上了褚宇斐冷冷的眼神，慌忙低下头专心的望着脚下的楼梯。推开包厢的门，摆上瓜果冲好茶，定了定神才躬身问，“几位要吃点什么？”
　　“白藕片，冰糖枣，水晶沙芋，马蹄沙各来一份，”褚宇斐坐下来，“还有你们的招牌，酸辣八样都要。”
　　“好的，请稍等。”店小二视线不敢再随便乱转，听他说完了赶紧退了出来。
　　“你请了客人吗？”染欢被他搂着走了那么久，早已不知道身在何方。只是听到店小二的招呼才大概知道现在是在酒楼里，听他点这么多的菜又不免有点奇怪。这几天每次他不在身边芸儿就会跟她说爷有多忙，似乎每天都在酒楼里跟不同的人见面。
　　“怎么这么说？”褚宇斐倒了一杯茶凑近她的嘴边，“喝一口试试，这个茶在别处可喝不到。”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染欢本能的别开头，褚宇斐手中的杯子却跟着她转了过去。她只好微微低下头，忽然就闻到淡淡的清香。不由地深吸一口气，有些意外。
　　“好香的茶。”
　　“这个茶叫云里雾，我猜你会喜欢的。”这云里雾是聚宝盆多年在晋城保持客源的重要招牌，据说老板不是晋城人，而这茶叶是他家乡特有的。几年来很多酒楼挖空心思想学也学不来，倒是因此出现了不少好茶。
　　轻抿一口，那股香气到了嘴边更觉浓郁。有些满足地回味着，又觉得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凝神想了下，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只好回到之前的话题。
　　“怎么点这么多东西？”酸辣八样，加上他点名的四份甜品，加起来就是二十样。四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吃的了这么多。
　　“给你尝尝，这里的东西很特别。”褚宇斐不以为意。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你让他们少做几个。”
　　“吃不完你每样尝一下，喜欢吃什么以后给你买。”本来点这么多就没可能吃完，他只是想试试她的口味。
　　“我不想吃。”染欢突然觉得胃里堵得慌。他们常年在外奔波，很多时候连米饭都吃不上。偶尔能吃一顿正常的，桌上的饭菜总是很快被抢光。没办法，天天练功本来就累，加上都是男子，食量惊人，手上动作不快些就抢不到东西吃了。
　　可是自从她眼睛看不到，无论多晚都会有人给她留下一份饭菜。真正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跟她一起走过的伙伴。离开了之后，她每天都想着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会不会担心着她。没有了她的琵琶，他们的表演会不会更难安排？师兄辛辛苦苦带着一大群人，能不能解决他们的食宿？一直帮着他们的虞默，会不会因为她走了而离开？
　　每回想起，她都觉得自己现在过的生活让她难受。而世间总有一些人，会在你过得很艰难的时候告诉你，他们是怎么过的。
　　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当年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你在想什么？”褚宇斐皱眉看着她变得有些落寞地神色，怎么……似乎突然之间闹起别扭来？总觉得重逢以来，一直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她不过来，他也走不过去。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没事。”一直以来，他过的都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这些心情，他如何能理解？染欢勉强勾出笑容，“你吃吧！”
　　房间里的气压骤降，瓶儿和芸儿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推搡吵闹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褚宇斐有些不悦地放下杯子，染欢也有些不知所措。
　　门从外面被嘭地一声撞开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身后跟着一个满脸慌张又有些委屈的丫鬟，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打量着里面的人。
　　看到端坐着的褚宇斐时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霎时绽出笑容，跑过来，“宇斐哥哥，真的是你回来了！”
　　被阻在房门外的店小二正是刚才带他们上来的那位，这会儿正叫苦不迭，猛擦冷汗。眼见褚宇斐一脸肃杀之气，刚才推他的女子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赶紧趁没人注意偷偷跑开了，准备去向掌柜的求救。毕竟如果这两人的关系真像外人所传的那样的话，一会儿估计没什么好事发生。
　　“站住。”不等她近身，褚宇斐喝住她，“周小姐走错地方了吧？”
　　“宇斐哥哥！”周夏晴跺了跺脚，“人家好不容易才看到你！”
　　“那你没看到我准备用餐？”
　　“你跟谁吃饭？”周夏晴的眼光扫过包厢里的其他人，目光停在染欢身上。“这个女人是谁？”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滚出去！”听到她不怎么礼貌的问话，褚宇斐更不耐了。对于这家人他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是这个女人实在不会看人的眼色，脸皮厚的恐怕是拿剑来也割不穿。仗着他父亲当年对她姐姐许下的一个口头的婚约，肆无忌惮的纠缠他。一口一个“宇斐哥哥”，总让他想起当年那些不甚愉快的往事。
　　“我不要，除非你答应我今晚来我家。”周夏晴对他的冷漠反应有点迟钝，犹自在那里提出条件。
　　“龙老板，”褚宇斐突然越过她看向门边，“请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聚宝盆一向倍受赞誉，跟它号称高雅独立的的环境无不相关。像周夏晴这么白目的闯进来别人的包厢的真可谓少见。
　　被称作龙老板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包厢门口，听到褚宇斐的话忙道歉，“对不起褚公子，我马上把她们请出去。”一边对跟在后面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马上走上前拉住周夏晴和她身边的侍女往外走去。
　　“你敢！”被强制按住往外走的周夏晴铁青了脸色，一边怒斥拉着她的人，一边泫然欲泣地看着褚宇斐。
　　周夏晴的出身，在晋城说出来也是响当当的。她父亲继承祖业，做的是当铺生意，在这里已经是几辈人积累下来的家底。只可惜两个人都对她的话视而不见。很明显无论是龙老板还是褚宇斐，都不买她家这笔账。
　　“对于刚才的情况很抱歉，是我手下办事不力，望褚公子和这位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作为补偿，今天你们的餐点全部免费。不知道这样可否？”说话间，被称作“龙老板”的年轻男子已经轻轻弹指走了进来，在褚宇斐压迫的目光下躬身道歉。神态之间却依旧从容，说起话来条理十足。
　　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染欢听着那清润地嗓音在耳边回旋，令人十分舒服。
　　“这点钱我还付得起。”褚宇斐的声音响起，“只是被这么折腾，胃口全无了。”
　　龙老板暗暗打量他一眼，他这句话听起来就是有下文的样子，“那不知道褚公子有什么要求？”
　　“只希望以后不要再让我碰上这样的事了。”
　　“这是一定的。”龙老板马上接口道，“请褚公子放心。”
　　“你这个茶还合我未婚妻的胃口，”褚宇斐终于说出一直想要打听的事，“不知道产自哪里？”
　　未婚妻？龙老板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染欢，好有神韵的女子！只可惜眼睛似乎看不见了？听到褚宇斐的问话，不由地暗骂他这只老狐狸。当下竟然是犹豫着，没有答话。
　　“不方便透露吗？龙老板尽管放心，我对酒楼生意没什么兴趣。只是有时候在家中品茗，会有些想念这个味道。”
　　“倒也不是，”龙老板想了想，“这是在下独自培养的，褚公子想在外面买大概是找不到了。”除非他能找到另一个知道那片茶园的人。
　　“原来是这样。”褚宇斐又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失望的情绪。难怪一直都打听不到这种茶的产地，原来竟是他自己培养的。
　　“难得褚公子这么喜欢，在下这儿倒还有剩一些。”略微想了下，龙老板也大方相赠，“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就算是在聚宝盆，这个茶也不是长期有供应的，毕竟采茶向来都有季节限制。因此即使是做出这个决定，龙老板也是有些肉痛的。
　　不过看在那个小姑娘的份上，就算了罢。
　　难得看得顺眼。
　　“那就谢谢龙老板了。”褚宇斐也看出他说的时候有些勉强，想来能让他拿出一些也是不容易的。
　　“不客气。”龙老板微微拱手，“那在下就先告退了，几位请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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