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响叮当

　　第二天，易涵和叶琳同时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们一起来的吗？记忆中，易涵都是骑着他那辆银黑色的运动车的，而叶琳则是喜欢坐公交的。
　　易涵神情淡漠，头发零零碎碎却不显杂乱，白色的T恤衫衬得整个人干净了好多。
　　叶琳却是一脸的憔悴，眼睑低垂着，头发蓬蓬没生气，她昨晚一定没睡好。
　　不去猜想什么，不去猜想昨晚任何的种种，不去猜想关于易涵叶琳的任何种种。
　　易涵安静地走进来坐下。我也小心回到桌子上，偷偷猫了眼叶琳，却发觉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蓬蓬的头发盖住她修长的指甲。
　　易涵安静地拿出英语书，不开口朗读也不翻书，就盯着书本呆看半天。
　　整个早自习四十分钟，他什么都没干，我的心酸酸的，却又不能怎样，就当没看见，就当不在乎，一个人压低声音自己闷闷朗读。
　　易涵，你什么时候好起来，什么时候看见你灿然的笑容暖暖的窝人心肺，什么时候看见你再在一百米跑道上风驰电掣。
　　总要找事儿做，哪怕是麻木自己。你难过抑郁的时候不是去跑三千了吗？
　　而我，那段抑郁的日子，我居然喜欢上了画石头，看着那精致的石头上熠熠闪动着飞鸟，灵犀的双眸，高傲的羽冠，我的心也亮亮的。
　　高三了，我也不怕再疯疯！语文课上看你发呆不做笔记，我就拿起画笔涂鸦，涂到语文老师走过来要拿我开刷睬罢休！
　　他也瞅着你了，易涵，你还好意思吗？
　　下课我就跟人家讲笑话，我模仿周星驰，模仿叫兽大师，给你唱出《鸟笼山剿匪记》，给你讲《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给你来段白云黑土的唱段……
　　程曦嘻嘻哈哈大笑，我就不信你就是大冰块，融不开化不了。你不睬不笑不做声，我就给你再来一段。
　　你终是被我叽叽喳喳叫的恼火了，闷闷地踩着桌子爬出去，真当不领我的情！我却不以为意，易涵，你真当快乐与你无关，幸福与你绝缘了吗？
　　哼哼，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蓝宁智不信，我一定要看到你的笑容，我自己拨开乌云去掏阳光！
　　慢慢来，这才是第二天，套用一句台词，“本少有的是时间！”
　　易涵，你就等着我的《笑话大全》，《开心一刻》压死你。
　　我有这样的信念，不单单是我相信，更重要的是易涵的心里是有阳光的，那天的早□□看见他做操的时候虽然打不起精神，整个人像吊着的木偶一样，可是在广播音乐停止的时候，他抬头看阳光。
　　这就够了，他看太阳。
　　还有什么比仰望阳光更惬意呢？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柔柔的阳光衬得他的轮廓暖暖的。
　　那一刻，我真的看见我心里阳光照亮整个心房——满满的暖暖的！
　　尽管不是你发出的阳光，但我认定你会再次洋溢那样温暖的笑容。
　　看着叶琳屁颠屁颠跟在你后面，嚷着吵着要你带她回家，你只把车子一靠，让她爬上来。我嘻嘻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叶琳，她这般用心。易涵，无论怎样，你都要抓紧她的手！她在后面看着，舒烨在前面挡着，路上不会有恶狗咬你，请放心迈步。
　　你什么都不怕，可请你不要孤单，不要独行……
　　叶琳她的感觉真的中了，那个人，那个消失了三年的男孩回来了……
　　希望他不要出现在你的梦里，永远不要！
　　可终究躲不过的，就像叶琳和舒烨去找易涵那天的情形，我又知道什么呢？
　　叶琳什么都扛着，她一个人面对着一切，易涵舒烨不知道，我知道过去却不明现状，叶琳一个人走在最中心，她一个人抵挡着一切。
　　她是怎么样的心态，她痛过，她伤过……可她从不后悔，哪怕什么都失去，哪怕什么都没有。
　　坚强地一个人扛着，她的身体她的意志怎么吃得消，她也是娇弱的女孩子。她终究抵挡不住，第二天她就病倒了。
　　“怎么会忽然病了呢？”电话这头是我干着急，今天易涵那家伙一个人过来，呆呆却轻松的样子——我就怀疑，叶琳今天怎么就放过他了？
　　叶琳哪会这样好说话，我打电话一问才知道病了。
　　“都怪你的易涵，昨天晚上车骑得忒慢，害我淋着雨了呗！”那头她虚弱无力，语气还是这般俏皮。
　　“他平时不是都骑的很快的吗？”我恼易涵，平时骑车骑得飞也似的，关键时候居然打起马虎眼。
　　“嘻嘻，骗你的了，是他车子的问题，他说他车子现在不适合带人。”她倒是跟我嬉笑。
　　“哼，我不相信，他在搪塞！”易涵就是不想叶琳上车。
　　“后来下雨，却赶不到了……”她叹气，“再快也赶不上雨快！”
　　我点点头，心里嗒嗒地下雨，好心痛我的叶琳，“你好好休息，现在在打吊瓶？”
　　“嗯，同情我下，我要先挂三天盐水。”叶琳身体真的很虚，小感冒小上风都要十天半个月恢复元气。
　　“好好休息，说来说去易涵最——我恼他！”我真的很恼易涵，叶琳本好好的，现在呢？
　　“他真的很难，宁智。”叶琳叹了口气，“我也帮不上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粘着他。”
　　“叶琳，真的很谢谢你。”我的心暖暖的，想到她昨天拉着易涵车子，粘着易涵的神情，不觉笑了。
　　“没事，他不会当我的面动手的，他也不会怎么易涵，你放心。易涵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叶琳直接跟我说了，这是那晚过后，她第一次说到他。
　　“宁智？”她低声唤着我的名字。
　　“嗯。”我小心地回答，她唤我的名字唤得这般温柔，我的心也暖暖的。
　　“我很幸福……”她轻轻却又欢快地说着这句话。
　　我的心蓦然一紧，她怎么忽然就说“她很幸福”了？我把电话抓得紧紧的，“阿琳……”
　　想再说些什么，想再问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
　　挂上电话，那句“我很幸福”如炭火一般烙印在我的心口。
　　叶琳，眼睛大大头大大的女孩，我所称道的“气质美女”，那个会在语文书上圈出“陈天朗”三个字的女孩，此刻她说“她很幸福”！
　　蓝宁智，你听到没，她很幸福？阳光亮亮的，雨后空气清新，绿叶挂着水滴，那一抹翠绿下一秒就会滴落。
　　生活还是顺着轨迹行进着，我开始慢慢适应。我小心地观察着易涵每日的心情，每天对他微笑，和那周围一小桌子人讲笑话。其实不外乎，想让易涵听到，希望他笑笑，哪怕是很鄙视地笑我的笑话没水平。
　　此刻在意的是易涵，在乎的是坐在那个角落的桌子。槿澈和我的距离真的越行越远，睡我上铺的她，每天早上一句“早安”，每天晚上一句“晚安”，值此无再多言语。
　　还有舒烨，偶然遇见，他的眸子依稀如星光熠熠。每每遇见，他都是和易涵在一起，他走在易涵的右边，那道风景永远是靓丽的风景线，沉郁着淡淡的哀伤。易涵走过的每一寸地方，都会有舒烨的影子，而舒烨走过的那段地方我却再也找不到易涵的影子。
　　跑道之上，再也不会出现易涵的影子，我不要再奢望那个白色高瘦的影子，不要再奢望那个不顾伤痛跑三千，那个跑起一百米如闪电，那个跳跃如剑出鞘的影子……
　　他的梦想，他的一百米，他的三级跳，他的YY乐团，他的country roads……如玻璃杯坠于地上，落了一室的华丽。
　　这样的梦这样的人生，又有几个人可以拥有？易涵是幸运的，他仿佛这世间最华丽的画板，有着最绚丽的颜色。
　　偶尔哀伤，偶尔灰暗……却挡不住那色彩的交织与辉映，灿烂夺目熠熠生辉。
　　这样的画板，还是需要调色，每一抹都需要用心去勾勒，用心去描摹，用心去铺设。
　　叶琳的病总算好了大半，样子还显得有点憔悴，笑的时候还有点生涩，还没完全恍过来。
　　易涵每天载着她回去，舒烨在前面开路，三个人一路上不说有说有笑，但还是挺让人安心放心的。
　　这该是正常的高三生活节奏，书本试卷题库间游走。我游弋于这固有的模式之中，父母担心着我的身体，而我担心着我边上那位。
　　好复杂的三角关系，有的时候我会想，父亲母亲看见易涵这样的男孩子，会不会满意地笑呢？——奇怪又神经的想法！
　　每天和易涵说上几句话讲一两个笑话已不仅仅是我生活的必需，那已然成为我的习惯。我好像在重新在认识一个男孩，重新去品读一个人，话儿不多，有的甚至只是一句催他交作业。
　　他自那日跑网吧被舒烨叶琳找回之后，真当乖巧了很多，不温顺却也不去招谁惹谁。
　　看着易涵一点点的好起来，我的心也亮亮的，为了集聚笑话，我特意买了本《笑话大全》，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
　　“有一个人他很喜欢解放军，就把他的儿子取名叫‘太君’，后来他带自己的儿子去城里，看一辆公交过来，你猜他怎么喊他儿子的？”
　　“K155过来了！”他在讽刺我，弄的我心里气气毛毛的，可是易涵他又会讽刺人了耶！
　　“他说，他说噢噢……”我的声音变化为雪村的《东北人》，接着来个小汉奸的语调，“太君，快跑呀！八（8）路来了！”
　　接着是我咯咯笑个不停，易涵却不抬眉望我了，这个笑话又是和他无关。
　　“不好笑吗？要不要再来一个？”我嘿嘿冲他笑，“要不要？”
　　他不语也不理睬我，我就自己鼓起“威风掌”来，阿Q式地安慰自己，“很好，蓝宁智，今天到此为止，欲知后事如何，tommorrow继续哦！”
　　一天一个，足矣！
　　易涵，你就故作镇定，你就假装自若吧！易涵，我不能让你放下背包，我却相信你会开朗起来的。
　　你在带着背包上路，对不对？放下背包，你选择了更大的背包，选择了更远的路，对不对？
　　放下你最心爱的一百米，放下你心血打造的YY乐团，放下了你的十八班，只为你更大的背包。
　　易涵，无论你做什么，你将来做什么，我只会对你伸出那个你教会我的手势——中指交叠食指上，用力交握。
　　你真的不是那个只会对我嬉笑和我打闹的易涵了，你的世界有你的母亲照着，你的世界也是光亮的，对不对？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易涵，放心去飞，用心去追，心之所向，便是剑锋所向。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哉！你真当是那果敢大义的剑客，我期待着你的亮剑。
　　易涵，绝不忘记！不要害怕孤单，不要害怕前路，不要害怕黑暗，你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方方正正，都要走得踏踏实实！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易涵的眸子一点点亮起来，无论黑夜有多暗，梦有多可怕，白天阳光下，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讲一些小小的冷笑话，就当给给星星挠挠痒，这样的笑话都太傻逼了，你一般都不屑的。
　　“我讲本世纪最黄的笑话给你听好不？”我恼了，不给点威力，真当不行。
　　其实那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也看不懂，说出来我就后悔了，蓝宁智，这更显得你没水平呢！
　　“嗨，要不要换种口味的？”我说了那笑话的前半句，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只能把自己的表情搞夸张点！
　　“我还是喜欢白开水！”易涵冷冷地接了下一句。
　　我皱皱眉头，易涵这也知道，我真的是太菜了。
　　“什么意思呢？”虽然不懂，但我还是很好奇，这笑话怎么就是本世纪最冷的“黄”笑话了呢？
　　他挠挠头，最后忿忿地甩我一句，“我哪知道！”
　　既然是冷笑话，那自然有人听不懂，比如就包括我这说笑话的，也包括易涵那个看笑话的。
　　“看来我们还不够黄！”我很不害臊地加了句，易涵轻轻地瞪了我一眼，鄙夷地望着我，然后淡然地走开。
　　窗外阳光清朗，夏日的气息渐渐消退，我给自己鼓鼓气，中指交叠在食指上——may you good luck！下一个季节，干燥的秋日，一切如云烟，会不会就此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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