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龙庭

　　江湖上门派林立，其中神兵山庄一手掌握天下兵器锻造之法，天下名兵器大都出自神兵山庄。庄主王龙自五年前长女出嫁后，就不再出面，神兵山庄大事小情都交予长女及门下弟子处置。
　　神兵山庄在豫州城外三十里外，占了整座山头，山内遍布大小剑庐，天下江湖人心神向往。
　　王婷离开一品楼，骑马赶回了神兵山庄。
　　连日奔波，王婷面有倦色，才到小院门口，正碰上迎面而来的管家。
　　管家一眼看到他，十分惊喜：“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王婷点头，看到他手里的托盘，托盘上似乎是个药碗：“管家这是？”
　　管家顿时一脸愁容：“是孙少爷，孙少爷前些天染了风寒，都现在都还烧着。孙少爷畏苦，不肯好好吃药。老夫人正在孙少爷房里，哄着他，等老奴送药。”
　　王婷一愣，接过药碗：“交给我吧，管家先回去休息。”
　　王婷推开房门，走进卧房，正看到王夫人带着丫鬟守在秦若风的床前。
　　床上躺着个小男孩，不过四五的年纪，眼帘紧闭，嘴唇干裂，脸色有些潮红，呼吸很不平稳，时不时地还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王夫人听到声响转身，顿时气急败坏：“你还知道回来！”
　　王婷将药碗放下，低眉顺眼：“母亲。”
　　王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刚蹿上心头的怒火又莫名消散：“你看看你，你还有个当娘的样子么？丢下孩子不管，一个人天南海北地跑，你是个女子，是个母亲！虽说风儿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可你既然认下了他，就得为他负责！”
　　王婷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孩子潮红的脸，低声道：“女儿知道，女儿对不起他。可女儿不能因为风儿，耽误了至尊阁的大事。”
　　王夫人摇头：“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为何偏偏担起比男人还要重的担子！”
　　“因为秦风死了啊。”王婷的声音轻的如风中青烟，“他临终前，将至尊阁和风儿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他。”
　　王夫人听罢，瞬间安静了下来，半晌竟忍不住落下泪来：“造孽啊。是我与爹造孽啊。当初就不该同意你与秦风的婚事，你这般恬静的性子，该找个平常人家，安心相夫教子，而不是像你爹一样，卷入这所谓的江湖纷争里。”
　　丫鬟赶紧给王夫人拍背顺气，低声劝慰。
　　王婷轻叹一声：“娘，这都是命，是女儿命不好。”
　　秦若风被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王婷，顿时哇哇大哭：“娘！”
　　王婷把秦若风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乖，风儿乖，娘回来了。”
　　秦若风伏在她的肩头哽咽：“娘——娘不要再扔下孩儿，娘不能不要孩儿，孩儿以后都听娘的话！”
　　“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来，咱们吃药。吃了药，就不会再难受了。”
　　丫鬟赶紧把药碗递过去，王婷一勺一勺地喂秦若风喝了。他平日最最是畏苦，现下却因为母亲在身边，乖顺得不可思议。
　　一碗药很快喝光，秦若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王婷轻轻擦去孩子眼角的泪花，轻声道：“母亲去歇着吧，我来照顾风儿，劳母亲费心了。”
　　王夫人摇摇头，被丫鬟搀扶着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王婷抬手抚着孩子滚烫的小脸，眼底盛满疼惜。
　　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一张如此相似。
　　她的脑海深处，仿佛又浮现出他重病时的面孔，苍白如斯。
　　“婷儿，我只有风儿一个后人，你是我的妻，他虽然非你亲生，也求你，好好照顾他。”
　　王婷张了张嘴：“你放心，秦风，我视他如己出。”
　　男子惨白地一笑：“对不起婷儿，我负你良多。”
　　——何须道歉，反正我一个将死之人，替你守护几年你辛苦打下的基业，与你和其他女子生下的孩子，又有何难？
　　秦风，我既答应你，就一定会办到，我会让若风一生顺遂平安。

　　次日清晨，天朗气清。
　　秦若风的病一夜好转，用过早饭，已经能在院里上蹿下跳。
　　王婷端来药碗，给他喝最后一顿药。可秦若风就像变成滑溜的泥鳅，怎么也捉不住，偏偏适才十岁年纪的小妹王紫嫣，还在一旁看笑话。
　　王婷的贴身侍女萍儿打趣道：“大小姐疏于练功，如今竟然连孙少爷也追不上了呢！”
　　秦若风扭过头来做鬼脸：“萍姨说得对，娘亲迟钝了！”
　　王婷看了偷笑的萍儿一眼，叹了口气，望了望正边看着自己做鬼脸边后退的孩子，忽地足尖点地，平地而起，身形如闪电般直向他掠去。
　　秦若风见状，吓得转身便跑，然而才迈出脚就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被那人伸手扶了起来。他揉着撞疼的鼻子，好奇地抬起头，正迎上那人垂下来的目光，那俊朗的男子微笑道：“当心。”
　　王婷落地，端着一滴未洒的药碗，诧异地看向来人：“沈慕飞。”
　　“正是在下。”沈慕飞轻言缓笑，拱手行礼，“王姑娘，又见面了。”
　　王婷将秦若风和药碗交给萍儿，吩咐萍儿喂秦若风喝药，这才道：“沈门主当真好本事，居然能找到神兵山庄来。”
　　沈慕飞谦虚：“哪里哪里，王姑娘并未可以隐瞒身份，轻而易举。”
　　她暗暗道了句老狐狸，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不知沈门主到我神兵山庄，有个贵干？”
　　沈慕飞抬起的手指间夹着一封信，依旧笑：“在下找王庄主，有事相商。”

　　正厅里，王老夫人已经被请来，王婷陪坐一边。沈慕飞与王婷对面而坐，手边摆着一盏热茶，木仲仍旧抱剑立在他身后，不言不语。
　　丫鬟将沈慕飞递来的信，双手呈给王夫人。王夫人取出信封里的一纸信书，纸质泛黄、墨迹陈旧，显然年月已久。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沈慕飞：“沈门主，这是……”
　　沈慕飞道：“夫人看过便知。”
　　待王夫人低头看信时，沈慕飞游目四顾，目光停在了主座之上。
　　“家父抱病在身，不能见客。”王婷见状，不慌不忙地开口，“怠慢之处，还望沈门主见谅。”
　　沈慕飞微笑回礼：“王姑娘言重了，不知庄主。”
　　一旁的王夫人已看完信，却是转手传给王婷，面有隐忧。有些不安地问道：“不知沈门主与望得老人是何关系？”
　　“正是家师。”
　　“原来是望得老人的高徒，怪不得如此了得、年少有为。”
　　“夫人谬赞。”
　　王夫人沉默片刻，许久才道：“沈门主，信上所说之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沈慕飞轻啜了口茶水，一脸平静无波：“沈某愿闻其详。”
　　王夫人一时间沉默，不知再如何开口。
　　王婷突然到：“并不是我神兵山庄想抵赖，实在是这几年来庄内发生诸多变故，已不可能再履行信中承诺了。”
　　她已将把那封信从头到尾看完，重新收回信封之中。
　　沈慕飞笑了，他一直都在笑，这次的笑却毫无温度：“王姑娘，令尊在信中对家师道‘为结友好，将以女嫁于前辈之徒’。家师五年前仙逝，仅在下一个弟子。今日在下特持家师遗物到此作证，神兵山庄却为何不认账？”
　　“沈门主勿恼。”王婷淡然一笑，缓缓道，“我神兵山庄有三个女儿，小妹阿紫尚幼，年方十岁，不及出阁的年纪；二妹泠皙于四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如何嫁得？与贵派结亲，对我神兵山庄有益无害，奈何敝庄实在没有这福分。”
　　木仲忽地冷冷道：“难不成王姑娘，不是神兵山庄的女儿？”
　　“我更是嫁不得了，沈门主。”王婷失笑，“我五年前就已出嫁，早是有夫之妇，膝下尚有一子，岂能再嫁？”
　　木仲立刻看向沈慕飞。
　　折扇一顿，沈慕飞的眼底瞬息万变，不知是何情感在他心底呼啸而过。然而只是片刻，这年轻的霸主便神色如常，随口道：“不知姑娘的夫君，是何许人？”
　　王婷平静地道：“私以为，五年前神兵山庄与至尊阁结亲一事，传遍天下武林，原来沈门主不曾有耳闻么？”
　　至尊阁！
　　龙庭若怒，则天下皆噤声。至尊一出，谁与争锋。
　　王婷的夫家，居然是当今武林与龙庭门平分秋色的至尊阁！

　　王婷回了内堂，去看秦若风。王夫人与下人，将沈慕飞送到了山庄大门口。
　　“夫人，今日冒昧来访，还请见谅。”沈慕飞拱手致歉，“改日再当携重礼，登门致歉。”
　　王夫人客气地道，“当初令师与外子定下这桩亲事，本是好意，岂料世事无常，家中诸多变故，倒是给沈少侠造成困扰了。沈少侠仁义，我神兵山庄铭记于心。”
　　“夫人言重了，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沈少侠请便。”
　　然而才转身，却见萍儿丫头慌慌张张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王夫人，拄着腰边喘气边道：“夫人，不好了！方才孙少爷去后山玩耍，被人给挟持了，大小姐一知晓就独自过去了！”
　　“快，快叫护院和弟子们到后山，保护孙少爷和大小姐！”王夫人慌乱之际，不忘对沈慕飞道，“沈少侠请便！”
　　这才转身奔向内堂：“老爷！老爷啊，出事了！”
　　木仲已经骑上马背，正在等着主子，就见沈慕飞默不作声地走到庄外，翻身上马。本应往东走的他忽地掉转马头向西而走，正是通往神兵山庄后山方向的。
　　木仲大惊，策马急追：“门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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