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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莫姚最近踏足永和宫的次数仅次于胤祯,温宪去世以后德妃很喜欢召莫姚陪着说话,仿佛要将剩余的母爱尽数倾注,赏赐频繁,衣料吃食日日都有,最多的便是德妃亲制的蜜饯,甜的腻人。宫里的女人都偏爱甜食,多半是因为心里太苦,只有那腻人的甜味才能遮住深宫的忧伤和寂寞。十八阿哥胤衸已满周岁,十九阿哥胤稷新诞,宫中又多了几名汉人女子,皇帝的爱就像锅里的煎饼,越摊越薄。
“瞧额娘疼格格的模样,倒让媳妇儿想起自己做新妇的时候。”惠宁该是这大清朝最可心的儿媳妇,总能轻易把话说到婆婆的心坎里。
“去传十四阿哥来。”德妃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自古以来,冬至在北方都算大节,诸多应景的仪式,明、清两代皇帝均有祭天大典,谓之“冬至郊天”。百官向皇帝呈递贺表,并互相投刺祝贺,就像元旦新年一样热闹。
宫里的家宴自然少不了,既是家宴,皆按各府围坐,莫姚依旧坐在太后身侧,右首不远便是胤祥和胤祯的桌子,胤祯不时向这边打量,更是毫无顾忌地投来热切的目光,对于他的古怪,莫姚只当他出门忘了吃药,恶狠狠地回了个“别惹我”的眼神。
太后突然问话,“姚丫头,看哪儿呢?”
德妃的话没头没脑,却让人心惊,“等指婚,就该坐到那儿去了。”
德妃说话声不大,字字清楚,惠妃与良妃互相对视一眼,宜妃倒是坦然,“妹妹说的在理,只是坐到哪儿,还得太后说了算。”
又听见李德全的破嗓子在喊,胤祥,胤祯御前听旨。
康熙带着不为人察觉的戏谑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儿子,胤祯一脸难以掩饰的喜色,胤祥很平静。
莫姚冷冷地听着李德全宣旨,全然无视旁人诧异的眼神。康熙为胤祥和胤祯各指了侧福晋,近日完婚。胤禩长舒一口胸中之气,胤禟也放松了神经,胤禛不置可否的喝着茶。十四的失落溢于言表,还有被人戏耍后不能发作的不忿。胤祥依然很平静,平静地摁着胤祯的左手领旨谢恩,这不过是君父一道再平常不过的旨意。
若不是碍着太后,莫姚定要把康熙的女性长辈全数问候一遍,天下哪有父亲会把自己的儿子像傻子一般玩弄在股掌之间,先给人莫大的希望,转身无情将人推至谷底,却并不给个痛快,让人苟延残喘心存一丝希冀。
想起昨日乾清宫的戏码,天家无父子,君心莫测,便是为君之道。
老康已经很久没有召莫姚对弈,何况是晌午。不到一刻,眼看要投子认负,就听太监报说十四阿哥求见,莫姚起身想要告退,康熙却示意莫姚藏身屏风之后。
能从屏风的缝隙里窥见胤祯走路带风,昂首阔步的模样,脸上带着少年的志在必得。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来吧。书房下课了?朕倒是许久没有考校你的功课。”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时刻不忘皇阿玛的教诲,法海师傅教授的课业儿臣日日认真习之。今日讲到孟子见梁惠王,法海师傅提到大丈夫应先成家后立业,居者有其屋,能者才能有其用。儿臣很受启发,也想要成家立业,所以,求皇阿玛成全,求皇阿玛为儿臣指婚,儿臣想娶莫姚做福晋。”
莫姚在屏风后面咬着牙冷笑,这样牵强附会,真是用心良苦,谁说胤祯还是孩子,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狼。
说得如此顺溜,想必是反复演习了多次,康熙并没有不悦,这样的狡黠反而像是看见了谁的影子。
胤祯见康熙久不言语,又叩首以拜,“求皇阿玛成全。”
“知道了,李德全把那对金玉麒麟赏给十四阿哥。”
胤祯叩谢圣恩,得意地出了大殿,真是手捧麒麟,心中欢畅,只怕此刻他脑子里能想到的都是麒麟送子的典故。
刚送走胤祯,就听见康熙的声音,“李德全,传十三阿哥来见。”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不知皇阿玛召儿臣来有何吩咐?”
“今日听兵部尚书说起,你在兵部倒是肯下功夫,朕很欣慰。”
“谢皇阿玛夸奖,原是儿臣应当的。”
“前个儿你德母妃提起你,今年三年孝满,十七了,该指个福晋,倒是朕疏忽了。”
“谢皇阿玛关心,不敢劳皇阿玛费心。”
“你自己可有中意的?朕给你做主。”
“谢皇阿玛,儿臣已有,”胤祥叩首,眼角余光瞥见右首屏风底座缝隙间一双麂皮小靴,样子怪怪的,眼熟的很,又想起传话的小太监提起老十四前脚刚离开,犹疑片刻,“儿臣年纪尚小,只想着多多历练,为皇阿玛分忧。”
“很好,那就等明年选秀再议,跪安吧。”
胤祥跪安,起身,瞥见那双小靴已转了方向。
听得太监报说八阿哥已在殿外候召,莫姚脸上只剩下嘴角还能抽动,亏得十二阿哥胤裪今年已经完婚,十五阿哥胤禑还小,否则老康定会把所有未大婚的皇子都召了来,是要比武招亲么。
“奉天奏报天灾,你处理的很得当,甚合朕意。你裕王伯父也时常夸赞你,想来朕该赏你些什么。”
“儿臣愧不敢当,为皇阿玛分忧原是儿臣分内之事,实不敢领皇阿玛赏。”君前对答谨言慎行一如从前,从小君父便是胤禩心中的天神,莫说赏赐,君父一句夸赞,已是喜不自禁。
眼前的这个儿子行事永远勤谨周到,进退有度,日益成盛的大家气度和耀目的光芒早已遮掩不住,自然招人喜欢,倒是让人喜忧参半,“朕说你当的,自然当的。说说有什么想要求的,方才老十四倒是跟朕求了恩典,求朕把姚丫头指给他做福晋。”
康熙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儿子,心生了看戏的期待。屏风后面的莫姚已然脏话连篇,可什么都做不了,咬着舌头告诫自己要忍耐,谁让这戏分明是做给她看的。
“老十四还小,老十三却是到了年纪,朕瞧着与莫姚也般配些,只是朕听闻,丫头的心别有系处。”
“儿臣有罪,还请皇阿玛恕罪,儿臣与莫姚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求皇阿玛成全。”
“你倒是敢作敢当,想来旧年抗旨拒婚便是因为丫头的缘故,你就不怕朕再圈了你。”康熙的语气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但求皇阿玛成全。”
抗旨拒婚,实在是个惊心的消息,此刻兄弟相争,只怕变作欲加之罪。‘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实在是喜胜于惊。莫姚激动地几欲越过屏风,可巨大的恐惧感阻止了涌上大脑的热血,老康究竟是何用意,右手抠在屏风的木框上,都快练成了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
“朕都知道了,你先跪安吧。”
“皇阿玛,”胤禩欲再求。
“朕自有主张。”声音不容置疑。
东暖阁里悄无声息,只能听见跪在御前的某人鼻子里传出的哼哼。康熙却好笑,只说宫里难活,这丫头却如鱼得水,莫说太后,还有自己那么多儿子向着她,老十四那样桀骜不逊的性子,却对她言听计从,老十三性子虽好,心气却是极高的,老八更为了她抗旨拒婚。自己不也是真心地疼惜么,真心必以真心换之,她确是这紫禁城的异数,只是这样的性子是福是祸。
晚间二人在御花园依依惜别,谁也没提起白日乾清宫的事故。胤禩觉得自己是男人,自然该有男人的担当,不愿任何的忧愁搅扰那娇俏的笑颜。莫姚却不愿他伤心,他们敬为天神的君父是个苦心算计、无情的猎人,他们只是网中的困兽,只能任人宰割。翻云覆雨,康熙将一切尽在掌控,孙猴子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八哥,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姚儿知道么。”
胤禩只是摇头,头疼却挥之不去。
“八哥你得拿个主意才好,我和老十向来不受老爷子待见,你却不同,可以请裕王伯父跟老爷子说情,太后那里还得莫姚自己去求。”
胤禟的话好歹点醒了胤禩,无论平日处事多么冷静理智,事关莫姚他却总是着急理不出头绪,“只是宜母妃那里还得劳烦九弟。”
“无需八哥吩咐。”
“多谢。”胤禩钦佩胤禟的大度,拍着胤禟的肩,倾注了全身的力气。当年的无心相交,如今的兄弟情谊却值得庆幸一生。
冬至家宴后胤祯一路纠缠,莫姚却没有什么好脸色,胤祯欲再去求太后,胤祥自觉地挡了去路,莫姚黑着脸,“你若此刻去了,此生不必再来见我。你去闹腾够了,我便坐实了挑得你们兄弟相争,你家老爷一个不高兴,不定把我指到台湾去,你要再想见我,坐完马车坐轮船,还得过海关。”
“可是,”
“没有可是,我问你,舒舒觉罗氏漂亮么,你可喜欢她?”
“喜欢,可我更喜欢你。”
“可我却不许我的男人喜欢别人。”莫姚手指着远处发已斑白的嬷嬷,“若是要你一辈子只能守着我一个人,若日后我变做那个样子,你还会守着我一个人么。”若真执拗不过命运,胤禩倒是看不见她容颜苍老的模样。
胤祯急的跳脚,“难不成八哥能做到么,他一样会娶侧福晋,还会有那么多庶福晋和侍妾,难道八哥就能守着你一个过一世么,痴人说梦。”他也不敢看莫姚的脸色,话说完,拔腿就跑。
莫姚一怔,回头对着胤祥苦笑道,“是痴人说梦么。”
胤祥多想抹去她嘴角的苦涩,多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痴人说梦,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自己也是身在棋局,受控于天,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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