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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哗啦”一声,一盆凉水兜头浇到了金燕西的身上,让陷入昏迷中的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慢慢睁开眼来。
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昏过去了,只知道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无间地狱里。现在金燕西真希望自己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等到醒过来,身下还是暖炕和绵软的被褥。
“阿金,虽然你不是咱们兄弟,可这些日子,咱们也把你当兄弟看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这平常也没看见你这么硬气啊,你就给大当家的道个歉服个软,把你的难处解释一下不就得了?”看见平时俊秀的青年这时候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模样,就连心狠手辣的土匪甲和土匪乙都不忍心了。
因为张逸山临走时的交代,所以金燕西外面的皮袄已经被扒了下去,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土布褂子,这时候被几十鞭子抽的七零八落,都快成了破烂布条了。
金燕西的后背和前胸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全都是渗着血丝,红通通的鞭痕,脸上也被鞭梢刮到,留下两绺红印,加上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看上去既凄惨又狼狈。
“我和你说阿金,你要还是这么嘴硬,就别怪哥哥们不客气了。”土匪甲见金燕西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对他们的劝说却是不发一言,只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对土匪乙道:“我看继续鞭打也没用,他这小身子骨,再打非残了不可,你直接泼盐水吧。”
呆滞的眸子猛然瞪大,金燕西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两个土匪,却听土匪甲无奈道:“阿金,这是你逼得,我们哥儿俩也没办法,你也听到大当家的话了,你不招供我们是不能去给你求情的,听哥的话,何苦呢是不是?其实大当家的对你不错啊……”
“不用说了。”金燕西闭上眼睛,心想看来我这条命不交代在这里,土匪头子是不能放心了,既然如此,那就死吧。啧啧,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你当初骨头软,明明可以一颗子弹就解决的事儿,拖到现在要受完这些酷刑再死,没错,这是报应。当初清秋搬到那房子里的时候,心里的痛便该如我这样吧。
土匪乙看到他的神情,叹了口气,擎起手中的木桶,一咬牙,就泼了出去。
“啊……”
嘶哑的长声惨叫回荡在房间中,金燕西被吊着的身子剧烈痉挛着,转眼间,他便一动不动了,土匪甲担心的上前,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心想得,这又昏过去了。哎呀,就是这一招对付不了啊,这么下去,别说一天一夜,就是三天三夜,也审不出来。
说起来,这也就是一群土匪,只知道挥鞭子泼盐水辣椒水的手段,要是换了渣滓洞那帮刑讯专家,估计这会儿金七少爷连祖宗八代都招出来了。那些特务们的手段,根本不用亲身尝试,光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张逸山这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饭都没吃就来到了刑堂,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辣椒水味儿,四下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土匪歪倒在地上睡着了。金燕西则还是被吊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褂子和血都冻在了一块儿,这时候垂着脑袋,生死不知。
“起来,给我起来。”张逸山这个气啊,一脚一个,将土匪甲乙都给踢了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老子昨天是怎么交代的?你们俩可倒好,在这儿倒睡上觉了,妈拉个巴子我是让你们来审他的,你们审出什么来了?倒是报给老子听一听。”
“大当家的,这个……这个真邪门了,你说……你说这小子平时看见咱们,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可……可这回不知道怎么了,他吃了秤砣铁了心,老大你看,咱们可没留情啊,这身上着了好几十鞭子呢,辣椒水都用上了,这不,一直昏迷着,到现在都没醒。”
“越是这样就越有问题,一个软骨头,却连酷刑都不能让他开口,说明了什么,还用得着猜吗?”张逸山恶狠狠的看着金燕西,眼睛里哪还有半点慈爱之情,他走上前,冷冷看着被吊着已经昏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青年,忽然从腰间掏出枪来,毫不犹豫的就在他肩膀上开了一枪。
剧痛让金燕西再度发出一声惨叫,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张逸山的眼睛像狼一样,放出幽深而凶狠的光芒,他用枪指着金燕西的额头,冷冷道:“老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所有的事儿招出来。”
金燕西看着他,即使他俊秀的脸孔已经痛的扭曲,但他的眼神竟然是平静的。
“你杀了我吧。”他颤抖着开口:“少爷我遭了这么大的罪,现在招供,那我这些罪岂不是白遭了?张逸山,是好汉你就打死我,折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算什么英雄。”
张逸山点点头:“好,说出幕后指使的人,我给你个痛快。”
幕后指使的人?金燕西几乎僵滞了的脑子费了好半天劲才将这句话给消化明白,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不过是为了保住父亲的清名和仅存的这一点儿尊严,却被当成了有幕后指使的奸细,这还真他妈的比窦娥还冤。
“哈哈哈……”金燕西放声大笑起来,虽然痛的身体都痛苦的痉挛着,可是这放肆的笑声,却让他好像是回到了那少年得意横行无忌的岁月。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淌在脸上,和之前的泪迹混在一起,更显得狼狈又可笑。
张逸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既然这样,别怪老子无情了。你们两个,把他吊在聚义厅门外的旗杆上示众,冻死后再放下来,把尸体扔进山里喂狼。”他无情的下达了残忍的命令。
张逸山对金燕西并非完全没有点恻隐之心,虽然对方不肯认他做干爹,但是他对这个青年却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份父亲的慈爱和温情。但是当阿金变成了奸细和敌人,那些慈爱和温情就自然而然的消失。这个时候,他是张逸山,是鸿雁山的大当家的,是杀人不眨眼,心黑手狠的土匪头子。
“等等……”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张逸山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求你杀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幕后主使,我的心思,你也不会明白的。”金燕西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他真的只是不想给父亲,给祖宗抹黑而已,他甚至都主动求死了,只希望这个土匪头子能够大发慈悲,给自己一个解脱。
但是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冷笑,接着张逸山就大踏步走了出去。金燕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只希望这山上的风能寒冷一些,让他早点儿被冻死。
“老大,你真的就要让那小子活活冻死啊?”都到了大帅府,鲁文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家大哥真有这份果决,他可是能看出来,别看平日里大哥对金燕西不闻不问,可眼睛一直盯着那小子呢,只不过人家不肯认他当干爹,让老大有点下不来台,所以也不肯主动和那小子搭茬,谁能想到,这会儿一旦有了怀疑,竟然就这么狠。
“闭嘴,再说话就给我滚回去。”
张逸山心情很糟糕,鲁文华看出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连忙退到一边乖乖闭嘴。
进了大帅府,张作霖亲自迎出来,很是亲热的拉着张逸山来到客厅,郑重把国防总长白雄起介绍给他。在这个行为举止优雅,始终面带微笑的总长面前,就连张逸山也觉得有些别扭,连话都不会说了似的,想起上一次鲁文华说的金燕西替他解围的过程,不禁想着那臭小子要是跟来,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窘迫,早知道还不如不来,在鸿雁山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也挺自在的吗?何必去考虑日后天下太平会怎么样呢?
“哎,老张,上次你那个干儿子,这次怎么没过来啊?是叫金得利吧?我这人就是粗心,这还是听孙秘书说的,不然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张逸山完全不知道金燕西当初曾经随口诌了一个假名字骗孙秘书,闻言有些惊讶道:“金得利?谁说的?他姓金不假,但是单名一个字华,表字燕西。这还是我听他亲口和军师老爷子说的,错不了。该不会是大帅的秘书听错了吧?”
“你说什么?燕西?他怎么会在你们那里?”张作霖并没有觉得一个名字记错了有什么打紧的,倒是一旁的白雄起惊呼一声,诧异的目光盯着张逸山:“你刚刚说他是叫金华,表字燕西吗?”
“是……是啊,怎么了?白总长也认识?”这回诧异的人换成张逸山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紧张,直觉告诉他,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何止是认识啊。”白雄起翘起二郎腿,看似感叹的语气,但面上那一丝得意笑容并没有瞒过张逸山的眼睛。
“大当家认的这个干儿子可是很有些分量呢。”白雄起悠悠笑道:“他本是我的老上司,也就是前任总理金铨的七公子。他父亲在的时候,可以说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啊,那时候的北京城,哪有不知道金家七少爷的人?唉,真没想到,金总理一朝故去,他的儿女们也便漂泊四方,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燕西竟然投靠了大当家的,呵呵呵,素日里倒没看出他有这股子豪气,竟是我小瞧了他。”
张逸山怎么也没想到金燕西的来头竟然这么大,那是上任总理的公子。总理是什么人?这要是在过去,就是一朝的宰相啊。想到这里,再看看白雄起表面叹息,其实眼睛里深藏的那股子幸灾乐祸,张逸山忽然有些醒悟,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是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冤枉了那臭小子,难怪他今天早上听见自己问他幕后的主使,会发出那样讽刺又绝望的大笑声。
想到这里,张逸山就有些坐不住了,偏偏还不能拂了张作霖的面子。好不容易压着心里的焦急,终于等到白雄起去洗手间,他这里刚想和张作霖告辞,就见这大帅笑眯了眼睛,轻声道:“逸山,你可别小瞧了这位白总长,他还兼着现在的国家总理呢。刚刚他说的那个前任总理,其实就等于是间接死在他的手里,这个人,手腕心计样样都来得,又不失狠毒,真正是一个人物。
张逸山这下子总算是弄明白了金燕西昨天那反常举动的原因,不由“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张作霖抱拳道:“大帅,今儿实在抱歉了,我忽然想起山上有一件天大的事儿,之前因为急着赴宴,竟然全给忘了,容我这就告辞,白总长那儿,您帮我担着点儿,日后逸山亲自登门道谢。”
“哎,逸山你这是……”张作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到张逸山火烧兔子似的出了门,等到他送出大门的时候,十几个土匪都跑的没了影子。让张大帅纳闷了半天,只好摸着头笑道:“这老东西,搞什么鬼呢?让狗撵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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