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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年纪小
一九九二年的年初一,到一九九三年的立夏。
展昭给丁月华讲了大半个夜晚的故事,其实只有这么短暂的一年半。
他说,那是我第一次在姥姥家过年。雅昄,很小的镇子。然后,遇见小白。
他说,月华你可能不知道。
然后低低地嗤笑,也是,或许连小白自己都不知道。
白玉堂应该知道些什么呢?
展昭也说不清楚。
那年寒假,他其实是抱着逃亡的心态回的老家。
他不记得是哪天,不记得学校为什么提前放了学,不记得怎么就一时贪玩把耳朵贴在门上练同桌新传授的“偷听神功”。他只记得回到那个被叫做家的地方,听到一直被自己当做爸妈的叔叔婶婶低声交谈。
他们说,如果不是为了那笔抚恤金和这处房子……
他们说,大哥大嫂也真是的,去了就去了,还留下这么个小拖油瓶。
他们说,麻烦精,没事还报什么魔术班,浪费钱不说,还非要表演给我们看。哎呦喂,你看看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那都是,啧啧。
……
……
……
展昭拼命构造的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小世界,一点点地脱离、剥落,直至,面目全非。
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慌不择路的逃。
他跟他们说这个寒假不要在家里过。
然后看见他们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不在家怎么行呢?还那么小,不能听同学的到处乱跑,知道不?
过不一会又问,那小昭想去哪儿过呢?
他突然记起很小的时候去过的镇子,还有那个从没抱过他的老人。
他晚上住在姥姥家。
他白天的时候去小姨的花店帮忙。
她认识了只比自己大四岁的小舅舅。
他养了一盆爸妈生前最喜欢的花。
他遇见了他。
钻过幽暗无光的隧道,越过漫长沉寂的荒野,狭路相逢。
他仰起脸,惊喜地问他,“你是,魔术师吗?”
于是正月的阳光,一滩滩化成了水,融融暖暖,溅溅有声。
生平第一次,被别人真真正正地肯定了梦想。
展昭说月华你不知道,或许就连白玉堂都不知道。
其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
那一刹,是怎样的狂喜与刺痛。
讲到这里的时候,展昭的语气终于变得轻缓,好像刚刚那若有若无的丝丝沉重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们把可怜兮兮的公孙一个人丢下看店,跑到很远的一棵大树那儿,展昭爬上去坐在树杈上晃脚丫,一脸悠闲地看着树下急的跳脚却无可奈何的小白。
他们后来捡到一只脏兮兮的大头猫咪,小白撵着它四处乱窜,最后猫忍无可忍,“喵呜”一声跳上了树。
小白冲着展昭指手画脚,“嘿,猫,快抓住它!”
展昭错愕地瞪大眼。
猫慌不择路地自投罗网,肉呼呼的小爪子踩上展昭肩头,同样睁大眼。
何其相似的无辜眼神。
小白扶着树干笑的前仰后合,开心的大叫,“猫猫猫!”
幸灾乐祸的小东西!
展昭碎碎念,气呼呼的跳下地,“臭小白!”
那只猫最后养在花店里。
他们管它叫“大头”。虽然小白坚持要叫“昭昭”,无奈强权专政,他又暴力逼宫未果。
只一天天的跟猫咪套近乎,拿牛肉干在猫鼻子前晃来晃去,在小东西渴望的眼神里自顾自地念,“哎,昭昭,我叫你昭昭好不好?答应的话给肉吃的~”
一身大义的“大头”很有气节地嗅了嗅,果断地叼了肉就跑。
就听见小白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给小爷回来,你个叛徒猫!”
展昭记得他们熟悉了之后的某个下午,换上了一身月白的某人从花店内屋大步流星地杀了过来,路过在大门口修花的自己时狠狠地挖了一眼,口里不停,“臭猫、死猫、烂猫!”
展昭失笑,拍拍膝盖站了起来,“怎么了?”
得到的是一个充满杀气的背影,“问你们家的猫去吧!”
展昭说,
我叫他小白,生气的时候叫臭小白。
他叫我猫,生气的时候叫臭猫、死猫、烂猫、叛徒猫,嗯…对,还有,大头。
却是哪般,似水流年?
记得当年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那些古老而单纯的时光,清凉温暖。
他们在三月的田野里放过风筝。展昭说,小白我们去放风筝吧。然后某人一本正经的引“经”据“典”,嫂嫂说,那叫纸、鸢。
他们在夏蝉和鸣的老杨树下无聊地呆过一整天。从东方渐白呆到烈日当空,再看着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慢慢走向风移影动、明月半墙。
他们在远处有渔歌和摇橹声交织的堤上看过一整片的芦花,听过风起时天地寂静中不时传来的簌簌作响。很久以后,展昭听见一首歌—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蓝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
他们在白雪漫天的隆冬一起打过雪仗,一起烤过火炉,一起冻得跺脚,一起唱那支傻傻的童谣—小皮球,对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
展昭记得那时只要放假星期什么的,他一准儿会一个人坐上车巴巴的跑去雅昄。
有时,他也在想,为什么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就那么特别?
也许是初遇时他纯粹的双眸,也许是变魔术后他惊喜地问句,也许是他身上永远散发出的太阳的味道,
也许是一起消磨掉了大把大把的光阴,
也许是一向嚣张任性的孩子在自己伤心低郁的时候突然会懂事的让人心疼,
也许……
谁知道呢?
已经特别了,你还能怎么样呢?
展昭想,认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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