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尽管沈颜将我说得很不堪，但是她仍然留在赵家，照顾我的起居，算是顾着姐妹情分，只是有些冷淡。

　　偶尔我会想起小时候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惘然。

　　赵宸之这两天忙碌之极，根本见不着人影，我刚好可以缓口气，跟沈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抑或是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一日我看墙边爬山虎长得茂盛，正在想自己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是不是都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发觉有个人走到我的身后。

　　我以为是沈颜，努力调整了状态，满面笑容地转头，登时一僵——

　　赵宸之站在我面前，若有所思：“倒是好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时收不回来，只得对着他继续笑了笑。

　　赵宸之走到我对面坐下，顺着我的目光看爬山虎，院子里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我今天在宫里遇见顾桓了。”终于他开了口，“你想不想知道他的事情？”

　　我转过头望着他。

　　他似乎有些失望：“你果然很想知道。”

　　其实我想说的是，顾桓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心思我全都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想再多告诉我一些，我也不介意。

　　但是我不能开口。

　　赵宸之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在棒打鸳鸯。你宁可要他不要我也就算了，顾桓对着个天仙一般的公主，偏偏还跟我宣战。”

　　宣战？我盯着他。

　　赵宸之有些玩味地看着我：“顾桓如今做上了大将军，威风八面。我今天在宫门前见着他了。本来也都相安无事，可是他追上我的轿子，跟我说，一定会把你从我身边带回去。”

　　他身子往前探过来，伸手扯了一束我的头发在手里玩：“这话可真是激起了我的斗志呢！所以我也很诚恳地告诉他，想都别想。”

　　赵宸之说完，又帮我捋了捋头发，然后站起身来走了。

　　他刚走，沈颜就走过来。

　　“你都听见了？这两个人，对你真是情真意切。”

　　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
　　两天后，有一日赵宸之忽然来找我，将我丢给几个侍女，然后说道：“半个时辰之内把她收拾好。”

　　我莫名其妙，硬是被扶着进了浴室，接着一通梳洗打扮，还换了身新裙子。

　　赵宸之看见我，居然愣了一下，才道：“挺好。”

　　我很不自在，平日里穿素衣惯了，此刻这衣袂飘飘的很不适应，而且胸前的凉意让我无法不在意这衣服开口有多低。

　　好在出门之前，赵宸之瞄了瞄我的胸口，还是让侍女找了件披肩给我，算是解决了春光外泄的问题。

　　他将我扶上马车，然后一路行至宫门，又将我抱下来。我口不能言，只能频频向他行注目礼。

　　赵宸之笑了笑，只扶着我一路往里走，一直走到花园才停下来。我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说笑，透过花丛，瞧见不少宫人在忙碌。

　　他将我拉过去，帮我理了理北风吹乱的头发，然后握住了我的手。我想挣，却挣不脱，只得任他握着，然后随着他往花园里走。

　　一进去才看清楚，里面的人还真不少，除了一些不太认识的达官贵人，我还瞧见了容妃、顾桓和公主。

　　顾桓正跟公主说笑，一抬头看见我，眸子里满是愕然，但是很快一闪而过，又重新转过头去跟公主说话。若不是沈颜和赵宸之都亲口告诉我，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顾桓还打算把我抢回去。

　　等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容妃便起身：“诸位，今儿个天色不错，我跟公主邀请大家来赏花品茗。因为是阴历初二，成双成对的日子，所以请的也都是都城里情深意切的夫妻。待会儿每个人都得说一段夫妻两人最有趣的事情给大家来听听，咱们来评一评感情最好的夫妻。”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会儿走人已经来不及，我硬着头皮挨着赵宸之坐着，他的手揽在腰间，热热的，让我只想挣开。对面坐的就是顾桓和公主两人，我低着头谁也不看。

　　赵宸之很体贴地拿了果子给我吃，我接了过去在手心里摆弄，一抬眼瞧见顾桓正给公主剥皮，细致得很。

　　容妃开了个头：“这皇上的事情，我可不敢说太多。但是他对我，也真是好。有一回我肚子疼，皇上专门给我找了大夫，大夫给熬好了药，皇上居然亲自喂我喝。这情谊，我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她说得其实轻描淡写，估摸是怕有别的妃子听了去嫉妒。

　　其他夫妻说起来就平常得多，例如陈大人从来不让夫人干活儿，每天都是亲亲热热。再比如王将军曾经为了给爱妻治病，专程跑到山谷里去求神仙。还有梁刺史和夫人从小青梅竹马，在一起恩恩爱爱几十年，感情仍旧如一。

　　一群人说起这种事情都显得十分开心，很快轮到了顾桓和公主。公主红着脸，看着顾桓：“我当年尚且年幼，什么都不懂，又任性，有一天披头散发地从宫里跑出来。一路上被宫女和侍卫拦阻，我才不理。一直跑到宫门不远，看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我很好奇，就颠颠儿地往马车边上跑，谁知道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她握着顾桓的手：“那马车的马匹似乎被我惊吓到，朝着我就冲过来。我吓得大哭，然后就看见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从马车里跳出来，先是拉了一把缰绳，接着又跳下来把我抱起，躲过了马车。那人便是相公。”

　　说完对着顾桓微微一笑，娇羞无限。

　　我看得心中一动，但见顾桓也微笑，而后握住她的手。

　　旁边又有几对夫妻说过，之后轮到了赵宸之。

　　我不能说话，只低垂了眼皮，听见他开口道：“我少年之时，自以为聪慧过人，却不料总是不如我家夫人。我以为自己算好了一切，却总也算不到她的身上。若问我有趣的事情，我觉得件件有趣，到年老了回味无穷。但若问我最有趣的事情，那只会发生在以后。”

　　他握着我的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旁边有人觉得他答得甚妙，不禁夸赞起来。我抬起头望着他，此刻他的眼眸深情款款，看得我有些痴了，顾不得去看别人的目光。

　　一圈人说完了，我瞧了瞧，各对夫妻之间的感情像是更深了，而每位夫人都对容妃笑语嫣然，恨不得姐姐妹妹相称。我这才明白，这次赏花会也是容妃拉拢各位夫人的手段。

　　一个女人让男人喜欢不算是真正的成功，能让别的女人也喜欢那才算是本事。容妃这个人果然不可小觑。

　　最后容妃给每对夫妻都评了个赏心悦目的奖项，顾桓夫妻被评为一见钟情奖，而我和赵宸之则被评为情深一片奖。于是皆大欢喜。

　　赏花会到了最后，夫妻们开始慢慢告辞离开。赵宸之挽着我的手臂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我跟在他身边，忽然觉得有人靠近，抬头一看，却是顾桓。

　　我往旁边看了看，公主正跟容妃说话，背对着这边。

　　顾桓站在我们面前，赵宸之挑了挑眉。

　　“赵公子，你曾经说过，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也不要打阿宝的主意。但是今天当着阿宝的面，我有句话要说。”他声音不大，“我会把阿宝抢过来给你看看。”

　　“悉听尊便。”赵宸之不以为然，“我也跟你说得很清楚，我绝对不会把阿宝给你。”

　　他拉着我便走。

　　“阿宝！”顾桓低低地叫我，“你信不信我？”

　　我不能说话，看了他一眼，被赵宸之拉走了。

　　原本我只以为这是一次不起眼的赏花会，却没有想到很多事情由此开始。等我真正熬到一个月满的时候，跑去找赵宸之要求他放我走。

　　可是他却摇摇头：“若是顾桓没有多此一举，我会放你走。但是既然他开口了，我就绝对不会放开你。”

　　“你不遵守诺言！”

　　他笑了笑：“我就是不遵守，你又能怎么样？”

　　我气得哆嗦，又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离开。夜半时分，沈颜来找我：“阿姐，你想不想从这里逃出去？”

　　“当然想！”

　　“那我帮你。”

　　比我想象中的顺利，在某日赵宸之外出的时候，沈颜成功地引开了护院，我用事先准备好的绳梯，从院墙爬了出去。

　　尽管跳下去的时候，摔伤了手臂和膝盖，我还是很快地爬起来跑了。跑出很远，还能看见沈颜模糊不清的脸。

　　我不敢回乡，出了城只一路往北走。北方是和邻国的交界，人居混杂，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查出来。

　　足足走了三天，我才到达一个很小的镇子。虽然离家三里，可是暂时不会被赵宸之和顾桓追上，我忽然心里面一阵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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