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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
十六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没有洪川的任何信息,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一个月,母亲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母亲鼓着勇气向洪川公司的人打听,他们说洪川出了远门,究竟在哪儿谁都不知道,包括洪川的母亲;公司的事由副手打理。
母亲在期盼,期盼洪川的来电,一天,二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时间在一天一天过去,每时每刻洪川的身影都在眼前。白天是那么漫长,有时候她捱不过一天,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每天她都在期待夜晚的来临,在睡眠中麻痹自己,在梦中见到洪川,成了她心灵最大的慰藉。
她不时在立在朝街头的窗边,症症地望着远方,面无表情。母亲恍忽的样子我和小宝很担心。父亲很久没回家了,当然这算不算他的家,我不得而知,反正他在家不在家,这个家都没有任何区别。半夜里,母亲房里又传来泣声。窗外微黄的灯光泄满了房间;不止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了,可这次我看到烊睡的小宝眼角闪动的泪光,在半明半暗房间闪闪发亮,像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剑,直刺我的心,我浑身上下掏空了般的疼痛,我跑进卫生间,用冰冷的水冲洗自己发烫的脸,止不住的泪水流得心里一阵阵发疼。
这天,小宝和我,还有母亲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
母亲走出卧室,见我和小宝坐在客厅,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呆呆地坐着,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啦,你们?”母亲说话时手搭在额头上,她在极力掩饰她浮肿的双眼。
“妈妈你的眼睛怎么啦!”小宝问。
“噢,昨晚有蚊子,咬得睡不着。“母亲的手仍然没有放下。
“妈,说好今天去外婆家的啊!”我拉了拉小宝的衣角。
母亲支吾着立即转身进了卫生间。早就说好今天要去外婆家。母亲说不去了,她要休假,出去散散心。母亲为了这个家极少出门,她总说放心不下我和小宝,我十分不明白她为何放不下我们,她总担心我们饿着,冷着,其实在当今这年代,不会饿着肚子,即使饿也不会发生象旧社会那种会饿死人的事。我们这代人就是缺少饿,营养过剩,每天被逼着吃饭是我们最头痛的时候。也许做母亲的心,我们永远不会懂。
母亲终于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她找遍了她能找到的所有地方,都毫无结果。
她请了长假,独自一人到了重庆。她想在那里找到洪川,那个他们共同留恋的城市。
从重庆出发,到了青城山,这是他们曾经携手游览的第一站。
石梯依山蜿蜒向上,踏上第一级的那一瞬,她的心蛰了似的抽痛,和洪川牵手上山的幸福仿佛是昨天,如今孤单只影,那一步步,一级级石梯依然光亮洁净,遮光蔽日的密林,云雾缭绕,密密细雨悄无声息落在脸上,湿湿的,润润的,阳光穿过密林,如万道金光闪烁,曾经如走在金光大道上的石梯,今天每一步都那么心碎,那么艰难,挂在山间的石梯仿佛天梯一样。母亲实在走不动了,她坐了下来,洪川又出现在她眼前,他的笑,他的怒,他的一举一动……
身后一个道长下山而来,一袭长袍拂过母亲身边时,脚步缓慢下来,老者言:“此女子有何不快?”
母亲一惊:“为何这么问我?”
“你坐在此处多时,不言不语,目光空泛,表情呆滞,非常人所为!”
母亲没说话,眼泪涑涑地落了一地。
“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说完,老者飘然而去。
母亲仍坐在石梯上,痴了般的望着高大幽暗的密林,母亲眼前净是洪川的影子,她看到洪川向自己走来,问她过得还好?为何撇下他独自来这里,他说过他们要在一起,分分钞钞不分离;他说他总梦见她流泪,他不喜欢看到她流泪,他喜欢她笑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好看又迷人……
阴湿的丛林寒气阵阵袭来,山间轻涌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她。风掀起她的衣角,撩飞她的长发;有一团灰白色的雾游走在石梯上,母亲急急穿过薄雾,洪川一定在前面,在等她的到来,他说过不会丢下她,多远的路,多高的山都要一同跋涉,穿过薄雾,前面仍是冰凉的石梯,不见洪川踪影;又一团雾飘来,挡住了前面的路,母亲又急急地穿过,浓雾树木掩映中的庙在山顶约隐约现,她坚信洪川定会在那里等着她的到来。
母亲追着前方的雾,一步一步往山巅移去,轻雾托着她,仿佛仙女乘云下凡一般。
“你魂不守身,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寺院的女道长,双眼微闭,一动也不动地端坐着。
母亲拿着抽的签,对道长说:“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我要见他,见他!”
“此签为安心生活,不应再婚。”青布长褂的女道长面无表情,
“我不管我不管,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平时那个矜持、温婉的母亲完全不见了,此时的她,哭着跪在草垫上,双手举着那根签,向面前的道长不停地磕着头。那份发自内心的真情,女道长也为之动容,但她仍微闭双眼面无表情,像尊雕塑,只有那动着的双唇告诉游人,这是个活人。
“尘世凡人,不可遇事太真;人生如戏,逢事糊涂。已婚者不可他思,戒之,戒之!”布衣女道长仍垂着眼帘,毫不怜悯面前这个虔诚的女人。
“我做不到,做不到!”母亲真的快疯了,心也碎了,泪水洒了一地。
从青城山无果而返,母亲回到重庆,住进了曾经与洪川同住的酒店,母亲预订了2202房间。预订前服务台的小姐奇怪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这间?有其它的房间。”
母亲说一定要这间,如果现在没有她愿意等,等到有时再来住。这天终于等来了。可是能否等到她千寻万找的洪川?
推开门的那一瞬,她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泪光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洁白的床,洁白的洗漱间,软软的沙发。一屋子的桅子花,一屋的花香,柔柔的裹住了她,她看见洪川正朝她笑,她扑过去,将洪川的手,紧紧地抓在手里,唯恐他跑掉。
忽然落地玻璃窗劈劈啪啪响了起来,她一愣,回过神来。下雨了,嫩黄的帘子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她松开紧紧拽在手里的窗帘,扑倒在宽大的床上,泪水立刻浸湿了洁白的床单。
原来爱带来的并不都是幸福,更多的是刻骨的痛苦,她感受到了,爱带来的甜蜜与苦涩她都一并尝到了。
原以为与洪川分手,自己会轻松,想不到却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寻找无果,她更坚定了要去九寨沟,那是一个令无数人魂飞魄散的地方,即使找不到洪川,能踏上他俩共同走过的路也是心灵的极大安慰。
那年的十月,母亲穿着衬衫从家出发,到期九寨沟却需要棉衣才能保暖,她说不冷,女人脂肪多,抗冷,他不信,说她傻,出门不知多带衣服。她清楚记得洪川脱下自己的外套硬是披在她身上,他自己却在冷风中冻得嘴唇发紫。那时她真的是有决心与洪川共度一生,并一定要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见证他们真正的爱。可是如今一切都灰飞烟灭,所有梦想都如同飘渺的雾,就在眼前,而怎么也抓不住。
九寨的水仍然是那样如天空般的湛蓝,蓝得使人心尖都在发颤,蓝得所有黑眼睛都放出蓝色的光茫;木板桥的上空仍然飞舞着五彩缤纷的经幡,昔日留影的护栏,如今孤独地立在风中,如一个翘首期盼的少妇。
半山腰,曾留下他们无数张合影的那幢藏民房屋,依然色彩明亮。母亲拿着照片问屋里的女主人:“见过这个人没有?”。女主人看了一眼母亲,疑惑了半晌,摇了摇头。
母亲不死心,“去年在你家喝过酥油茶,坐在这里,我们一起”。母亲指了指门口的小桌子。
女主人茫然地看看母亲,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你还给我们照过像?!”母亲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女主人摇了摇头。
“你再想想!”母亲仍不死心。
“到这里喝茶的人太多太多了,我不能记住的”女主人终于开了口。
是啊,如仙境般的九寨沟,每天游人如织,谁能记得住呢!
母亲绝望了。
忽然她想起洪川说过要他最大的愿望是在贫困地区建一座的小学。“你们小孩上学的学校在哪里?”
“好远的,在另外一个村子。”
母亲让女主人画了一个地图,写上学校的名字,将纸片小心放进了包的夹层。母亲沿着地图上的那条路找到学校时,天已黑了。
“见过这个人吗?”母亲怀揣着洪川的照片寻问在校的学生和老师。
这个建在山坳里一块平地上的小学,不过百来个学生,村长兼职的校长并带教语文、数学,他眯着双眼,瞅了照片半晌,说见过见过,他问我们哪里还需要建小学,他可以资助。我们这里暂时还不需要,他后来就到另外的藏区去了,去哪里他没说。
听到这句话,母亲的心一阵乱跳,总算有了洪川的消息,这比石沉大海要使她安心的多。
母亲的心总算安稳下来,假期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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