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赵 游 侠

作者:九轩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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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天国的嫁衣


      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
      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
      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世界安静下来,唯余舞台中央的女子如泣如诉的唱腔在回荡着,从哀婉直唱到激昂。她身上的红衣犹如杜鹃啼血,带着悲愤的控诉,带着不屈的灵魂,鲜艳欲滴。

      荆轲缓缓垂下空了的酒盏,表情空白:“你这是何必,兄弟一场,为何要在最后把所有人都推上绝路呢?你没把兄弟放在第一位也就算了,竟然自己先走人。这回我真的生气了,不到跑那边痛揍你一顿是不会消的,你要有觉悟……托你的福,我决定了……高渐离今天早上走的,他估计是不会原谅我了。樊于期最近装深沉居然又不在家……希望,他们不要像我们这样愚蠢。”
      无论愿望如何强烈,石头都是不会答话的,那块刻着“田光”的浅灰色墓石亦不例外。荆轲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完话起身便走。
      清晨淡淡的雾霭使蜿蜒的山道染上氤氲的色泽,荆轲稍不留神便被什么绊了一下,迅速以剑撑地才不致滑倒,他诧异地低头——
      一块深埋入土的石碑因昨夜的大雨露出一角,岁月的斑驳尽显其上。
      这座山只有燕国的仕人臣子方可入住,竟也大抵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最终化入泥土。
      剑尖挑开表面的土层,逝者的名映入眼帘,宁静的,却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邹衍。

      人人都以为他是故事的主角,只有他知道,自己只是站得最近的旁观者,最无能为力的那个人。
      在这个晨光微凉的时刻,你愿意成为我的聆听者么?

      “……妾居大母家中六月矣,安好勿念……”厚厚一捆竹简的家书终于接近尾声,桌案前的年轻男子揉揉困倦的眼,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墨迹,“昭王尚贤,尔当力佐之,则高位可图,家道可兴矣。但仍需广聚金帛,若观其不可仕,则速归。”
      望着贴身侍卫“夫人真是聪明贤惠,你果然有福”的表情,他只剩了苦笑:“和我母亲相依为命,也苦了她了,问问她们缺什么就送去。还有那四两鹿茸,我用不着,也送去吧。”他挥挥手,侍卫下。
      燕昭王这次是铁了心要招募天下人才,而他与他的学说在齐国已是声名鹊起,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当他决然告别曾经的一切踏上北国的土地,这位尊贵的君王甚至亲自抱着扫帚打扫他跟前的石板路,不让一丝尘埃沾染到他的衣裾。假是假了点,但心下依然有震动,笼着暖意四顾,他望见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于是相视而笑,耳边是昭王恭恭敬敬以“师”相称的声音,也不顾这位青年几乎小了自己一轮。
      那一刻,他确定了自己下半生的灯塔,从此乘风破浪,奋斗不息。
      明明,过了确信只要有理想与忠诚,誓言便能永久的年纪。明明,遭受过毁灭性的背叛,却因为无法恨任何人,还是愿意再试一次。他的心已经不再年轻,却日渐稳重坚忍。他尊重它下的判断。
      母亲指定的妻子精明能干,日子过得滴水不漏不说,各种场合也多亏了她打点得游刃有余。虽无甚亲近的感情,但也必须承认她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功臣,自从那件事失败以后,家境一天不如一天,日子吃紧,心中总觉亏欠。幸而此番来燕国受到至高礼遇,钱财不成问题。一来二去,家中总算恢复了点殷实的原貌,妻大为满意,遂来信叮咛自己不要松懈。
      这就是人生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没有。可是……有点累。

      驱散脑海中农事辅吏那张谄媚的老脸,他和衣往榻上一倒,重重地合上眼——整整三个月的实地调研,他摸透了燕国的土质,加之雨季迟,气候干燥,季度温差大,南方作物不易生长,因此连年歉收,发展农业生产成了当务之急。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夜以继日地劳作,对种子进行剥茧抽丝的研究与改造,使其适应燕的水土,终于有了收获。
      从今以后人们在谷地种下它,收获的黍粒将与中原无二。

      邹衍在燕,燕有谷,地美而寒,不生五毂。邹子居之,吹律而温气至而觳生,今名黍谷。
      ——刘向《别录》

      那个给予他们生命的人,此刻正在美美地大会周公。但所谓好事多磨——
      “老爷!外面有个女的要见你!”门吏石破天惊的大嗓门纵然隔了数堵院墙,效果居然不减分毫。
      他不知该为“平素不在府中,现在连这点威信都没有了”而懊丧还是为“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门吏,怎么连不得大声喧哗扰主也不懂”而愤怒,在头昏脑涨中整整衣冠,摸出门去。
      事实上门吏很无辜,当你和一个人脸红脖子粗地争论了一刻钟后,突然降低嗓门实在是件高难度的事情。
      “我要进去见他!”对方横眉竖目地瞪着他。
      “老爷今天不见客!”此类对话已经进行了不知多少轮,这互不相让的两个人令人敬佩。
      “我要进去!”
      “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对本姑娘动粗?”柳叶眉又是一横。
      “你……哼,你少罗嗦!”
      “你自找的。让我进去不就完了!”
      “我说了老爷有吩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爷有料到我来吗?难不成王上来了也不见客?”
      “……”
      “让我进去见他。”
      “不行!”
      ………………
      无限循环的争论终于因为中心人物的到来划上休止符。
      他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人,但大约因为还没清醒,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上去还是温和的,对面的两个人都没有任何惴惴的表示。
      “老爷你来了啊,你那个五行说,那什么克什么的,我今天终于信了……这个野丫头肯定是来克我的!”门吏被气得什么礼数都忘了,大咧咧的抱怨道。
      他没有焦点的目光扫向另一个人——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姑娘你是?”他努力使双眼摆脱朦胧状态,终于看清她咬嘴唇是因为嘴唇一直在颤抖。
      “……邹衍哥哥……”朱唇微启的刹那,有细软的珠儿无声落下。
      他彻底清醒过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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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起因是学了《窦娥冤》,发现邹衍是战国人……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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