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赵 游 侠

　　小年夜，无数百姓还在寒冷与军阀的重压下仰望分外黯淡的天空。城里最大的酒楼却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顶层已被一户人家包下，“筵席”随着最后一道“大王扇贝”的出现达到了高潮。觥筹交错掩映着一张张醉眼朦胧的脸，只有两双眼是清醒的。
　　女孩张望着顶上那枚最大的贝。多么美丽的贝，一浪一浪的朱砂色纹路向边缘卷去，又被那两道完美的弧线圈住了。然那纹路只是顿住，仿佛随时将挣脱它们，一直涌向天边。
　　男孩要调皮些，立上椅子便够着了它，想给女孩，看看紧闭的贝扇，便又拿过来放在膝头，双手使劲想将这一物掰开。
　　出乎意料，它并不难打开。只是一瞬间，男孩忽然望见那些朱纹真的活了一般向他漫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顿时有一阵风扑面而来，数亿种气息、声浪、情绪，以及记忆重叠在一起，汇成巨大的洪流喷薄而出。宛若一幅宏大的卷轴忽然打开，从九天之上直挂下来，令他忘记了呼吸。心底的什么随之漾起，始终没有落下来。
　　一切只不过一瞬间的事。而后贝壳“啪”地落地，变成两半。大人的呵斥声，互相间的敬酒声、恭维声很快重新充斥了双耳。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很难听吗？或许，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它吧，它只“告诉”给我听呢！六岁的他忽然安静下来，骄傲地握紧了筷子。
　　桌下，两片被吃空的扇贝壳。谁也没有注意到，上面的朱砂红已经褪尽。

　　“你！”出落地亭亭玉立的中国姑娘气恼地涨红了脸，“当初离家出走也要到英国来读什么考古系，我居然会跟着你来！语言不通、工作难找我都忍了，可你！”
　　高大清瘦的小伙子只是低着头，眼神游移。
　　“居然连假期都带我来这种地方！”她转身向机场的方向离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他迈出一条腿，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终于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极了上午教授向他们展示的那尊刚出土的古代塑像。
　　而身后，大英博物馆的游客依然熙熙攘攘，导游的声音优美却机械：“这把中国战国时期锻造的铁剑，是中国馆的三大典藏之一。它历经了两千多年依然光亮如新，几乎没有一丝锈迹。它的柄部刻有……”
　　他依然呆呆地站在那里，终于感到这种冰冷渐渐融进了血肉里。于是他听到了一个时代的呼吸。

　　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灭亡六国，扫平四海，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其都城定为——咸阳。或许这，才是世上最早的“日不落帝国”。
　　而在这之前，是长达数百年的乱世，华夏大地在水火交融中也锻造出了无数辉煌的文明。其中有一种一如那把铁剑，苍凉、隐忍、肃杀、雄浑。剑出，则震动天下；剑收，则淡漠无声。它最终被历史洪流的浮躁喧嚣所湮没，却在无数人心中深埋下了种子。只因它关乎英雄，只因它本色。
　　惟大英雄能本色。然而这种本色的名字，叫孤寂。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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