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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
边城的夏,炎热,干燥。白潋住了十多年也没有习惯那仿佛从心里往外散发出的热气。
天热,连□□的马也是慢悠悠的,走走停停,不长的路程硬是一个时辰也没有走完。
白潋也不催,热的紧了就抿抿干燥的嘴唇,再喝几口自酿的青稞酒。他的手并没有握住缰绳,所以整个人就随着慢悠悠的马慢悠悠的晃着。
渐渐的,太阳要落了,周围的草木稀了,地表开始出现深深浅浅的裂痕。
马停了,人也停了。
在边城度过的每一夏白潋都会来这里,今年已经是第十三年了。白潋也不能准确说出他为什么偏要来这。
也许这是自己对那段往事的唯一坚守,白潋想,我是不是想让他知道,我过的并不好。
在最热的天一个人来到这最荒芜的地方,仿佛心也跟着脚下的泥土一块干涸。
又或许我只是无聊而已。
取下系在马鞍上的长剑。
名剑赤炎,是白潋幼时从父王那里得的。那时白潋还不叫白潋,他是留王白炎,哀帝最小最得宠的儿子。
赤炎剑伴着白潋,无论他是惊才滟滟风流倜傥的留王,还是在边城教书十余载的白先生。
来边城的头几年,白潋会经常想,如果不是遇上他,他是不是还是一个不谙世事勇往直前的少年,不知道父王的暴戾人民的疾苦天下的动荡,只每天穿着如火般鲜红的锦服出没在帝都的各个角落,买笑买醉,醉了就将一桌子酒席掀在地上,大声嚷着以后要仗剑走天下。
父王宠他兄长疼他,他挥挥手就能要到一切。
直到他遇上他。从他玩笑般抢走白潋那仅此一壶再无其他的佳酿并喝个精光开始,他就注定是白潋的劫。
没失去过的人,往往对自己的东西更加执拗。如果当年的白炎换成现在的白潋,大概欧阳天也不会得逞。
那时他还不是欧阳天,至少在白潋面前不是。
他是莫言,是堂堂正正调戏他的莫言,是教他武功听他说话带他逛集市永远笑眯眯的莫言,是知道他身份后还和他向朋友一样肯对他恶作剧让他吃瘪的莫言。
偏偏自己傻的可以,以为他是真正的朋友,瞒着父兄和他在一起,起初只是普通的玩乐,玩着玩着就玩到了床上去。
莫言对皇室很感兴趣,于是白潋就给他讲他的父王,他的皇兄,他所熟悉的有关皇宫的一切。有时候莫言的问题自己也不知道,就暗暗记下来,回去问清楚,第二天再讲给他听。
现在想想,欧阳天当初掌握的关于皇室的一切,大都都是白潋告诉他的。
十四年了,白潋依旧忘不了远在边城的欧阳天率军突袭帝都,将皇宫重重包围,并带话给父王说谢谢小皇子的鼎力相助时,父王看向自己的眼睛。
当时还不知欧阳天就是莫言,白潋还因为那不实的话急红了眼,直到欧阳天踏进北辰殿。
白潋当时只是楞楞的站在那,不知道身后的父兄已在欧阳天踏进殿的那一刻举剑自刎,只记得欧阳天扯出的那个笑,冰冰冷冷,明明俊朗无比,但白潋只觉得他的脸扭曲至极。
父兄的血流到白潋的脚下,和白潋大红的锦衣融成一个颜色。
白潋突然蹲下呕吐起来。
很多年后,白潋想,当时欧阳天的脸色肯定极差无比。
欧阳天没杀死他,但显然也没打算放了他。
但人算不如天算,旧王的忠部重新整合,向皇宫发动奇袭,大部分人在北辰殿作战,极少人来到囚禁白潋的地方,把白潋和他的赤炎剑一起扔出皇宫,又反身冲了进去。
白潋狼狈的走在帝都的路上,一路上听百姓碎碎念旧王的残暴和新王的体恤,用出生百天时父王赐的玉麒麟换了银子,那些银子全部用来买了一件件的白衣。
莫言,不,欧阳天最喜欢黑色的衣服。
褪下快要碎成条的红衫,换上雪白的长袍,趁乱溜出了帝都。
信步走着,看见一条河,想喝水,却看见一张污秽不堪的脸。泥痕交错,在洁白的衣服的映衬下滑稽无比。
白潋笑了。
白潋哭了。
第二天,白潋听说帝都集市口有叛贼百余人的首级示众,白潋至今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如今的白潋却明白,他们入皇宫为自己很大程度上是为自己。
一年后,白潋到了边城,当今天子的故乡。
凭着从前贵族教育留在肚子里的那点墨水,白潋当起了教书先生,无事时也翻翻从前草草学过的经书,然后看着看着就是一天过去。心静了,书自然看得通透。
从此以后,天下再无白炎。
赤炎出鞘。剑锋泛着隐约的红光。
赤炎依旧锋利,可它的主人已垂垂老矣。
面容还有当年风流俊俏的影子,但曾灿若星辰的眸变成了两汪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容颜未老心先衰,白潋自嘲的笑,然后挥剑开始起舞。
白衣的英俊男子在干涸的大地上起舞,身后将沉未沉的夕阳与赤炎剑舞出的红芒交相辉映。
美得不近情理,美得决绝而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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