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舞

　　阿晏的日子一如往常的过，短短一个月，抛出了三项才艺银子珠宝就涌了进来。为此阿晏信心满满地筹划起了自己未来的老板娘生活。孟三娘管理的是名震八方的八方楼，而不是街头巷尾的乌七八糟的青楼，大家都有教养，麻烦事诸如发钱便快活了许多。姑娘们签的是契约，不是卖身契，没有院子的也有自己的房间闺阁，人身自由更是不受限制，因此，八方楼的气氛，明显就上了档次，高雅了起来。虽然小姐姑娘的才艺气质难免良莠不齐，但是机缘相投的热络一些，秉性差异的便礼貌一些，相安无事。落寞的小姐，这点大体还是识得的。更是有中意的小吏郎君，彼此同意也能嫁了，名声上比不上正牌的世家，倒也是清白贤惠的。
　　话虽这么说，八方楼开起来，也是有麻烦事的。
　　傍晚时分，阿晏见日头落了，在读书就费眼了，便索性放下书，想着到楼里其他地方转悠转悠，边碰见了说常见也常见说不常见也不常见的三皇子一干人等。
　　今日三皇子倒像是有朋自远方来，说话格外客气得体，另外随同来的，也都是穿着考究器宇轩昂的公子。阿晏在这八方楼锻炼了几年了，看得出来，大概是这三皇子的兄弟或是哪家世家的公子来这里聚一聚。其中有一位公子，站在三皇子侧后方，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皮肤较其他人来看显得白皙些，气质也是清华许多，以前不曾见过，应该家教良好、出身不凡。阿晏便这么揣摩着。
　　平日里清高冷艳的小姐们，此时打扮得姿态优雅、迈着徐徐的步子，陆陆续续看似无意地朝这边走来。阿晏偷笑一下，便想离这里远些，恰巧碰到楼里以前素来有名的莫青青。所谓以前，就是阿晏出名以前，莫青青是楼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加才女，能言善道，诗词歌赋，更是有几分媚骨天成。莫青青家里以前是谢大家族一个外房的娘家，颇得几分宠爱，到了八方楼难免娇气些，众姑娘看着她这么红，免不了捧着些。如今，把“鸠占鹊巢”的阿晏看成了对手敌人。
　　“阿晏，你不是深居简出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人才刚来，就候着了”莫青青冷嘲热讽，“啊呀，我看看，原来是三皇子呀，怪不得怪不得。”
　　阿晏刚想作罢，新来的刘歆就放鞭炮一样开口道：“莫青青，过两个月葡萄下来了我送你点，要不对门的葡萄干你先将就一下。戚~没品”
　　阿晏听到这含沙射影当即“扑哧”笑了出来，看在莫青青眼里就成了挑衅，气得脸色发青，围观的姑娘们此时也偷笑，多是往阿晏这里走。阿晏眼见自己就要成焦点，拉着刘歆就溜了。这时，三皇子一干人已经走来了。
　　莫青青还想出口讽刺，奈何晏姬没了影换成了三皇子，只好变脸。
　　“哟，这不是青青吗？几日不见，脸色红润起来了。”
　　众女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地掩帕偷笑，莫青青脸色更是变得五彩纷呈。
　　三皇子其实无意调侃，是真的看青青脸上有了红润，此时便向左右的朋友介绍道：“这就是我们京城有名的八方楼。”
　　孟三娘看到皇子捧场，哪有不奉承的理儿，连忙上前：“是啊是啊，各位公子，我们八方楼迎八方客。我们的酒肴也是一等一的好，琴曲也是想点什么点什么，这些姑娘也是有才学的，是清白出身的小姐呢。”孟三娘特别强调了“清白”这两个字，就是怕面生的公子爷不知道规矩，惹出什么乱子来。
　　三皇子听出来了弦外之音，打个圆场道：“知道三娘你宝贝那些姑娘们，今天就是几个兄弟聚一聚，吃茶聊天，听听曲子什么的。”说完特意向侧后方请了一下，“七公子，你不常来京城，不知道这八方楼，我们兄弟几个中我出来混的多。这八方楼，向来是个清静雅致的好地方，最近更是出了个晏姬弹得一手好琵琶，据说舞技茶艺也不赖，七公子你权当消遣一下，费用什么的这里跟上边有协议，不用你操心的。”
　　这七公子身着暗紫色的华服，生得一副好容貌，更是有与其匹配的清华气质，直看得左右的千金女子呆住了。
　　“三弟你客气了，来京城本就叨扰，还让你破费，便是寻常吃一点家常饭就好。”
　　三皇子听到三弟一副受宠若惊，赶紧掩饰，道：“哪里的话，你是吃惯山珍海味的，这里的饭菜别具一格，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要尽兴，七公子尽管说就是。”
　　寻常的客人不知道这个英武的少年就是花名在外的三皇子，倒也不觉得稀奇，看得孟三娘心里是一颤一颤的，这得多大的面子，叫堂堂三皇子这般收敛客气。
　　三皇子没有捅出来身份，孟三娘只得从善如流带着些客人进了内湖，这里说话方便也清静，环境舒适，最是为贵客所喜。一条青石板路通向湖中央的水榭，早已让丫头们点了熏了香的灯笼，日暮时分凉风习习携有淡淡茶香，七公子脸上也不免露出了赞赏的神色，道“京城果然不同凡响，就连临界酒楼也如此风雅，在下佩服。”
　　孟三娘面上不动声色如聋哑了一般，心里念念：你去看别家酒楼有我八方楼的水准，要不是这朝廷的生意手笔大，我才不在这烧钱玩。
　　三皇子道了几声客气就吩咐孟三娘上那桌新出的“雨落荷塘”。这也是阿晏想的点子，有些贵公子请客，总是不会点菜，吃的不舒服准备还麻烦。而要是每个季节采取这种一桌菜一系列的方式则是有特色又雅致。初夏时分，天气微凉，这雨落荷塘以清淡蔬菜为主，却用选料上乘搭配得当的药材食材煮的高汤喂出来，如此很是受欢迎。价格嘛，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想是今天来的是贵客，三皇子便问三娘能不能让晏姬来弹曲琵琶助兴，目光隐含威胁但是嘴上却道少不了八方楼的好处。
　　孟三娘早就料到了，就应声退下，去寻阿晏了。
　　又过了时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些公子爷们边吃边聊倒还愉悦，只是三皇子脸色有点难看了。但是刚刚上了一道菜——雨落七弦，是在盛有冬瓜羹的别致器皿上用鱼肉拉出了七根丝，形似七弦琴，众人又是一番夸赞。此时只见已经黑洞洞的湖上有一条挂着灯笼蒙着红纱的小舟从湖的另一边缓缓泛来，船头坐着个女子，船尾有个丫头打扮的姑娘撑船。
　　正是晏姬和她的琵琶吟。
　　众人吃着清淡爽口又别具风雅的菜肴，在看到船头有美丽的女子坐弹琵琶，更是忍不住赞叹。
　　但是小舟也并不靠近，就是远远地荡来荡去，叫你看得赏心悦目却不可得。
　　七公子也是投箸把玩着酒盏聆听。
　　一曲终了，客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七公子似是极其满意，问道：“敢问何方佳人？”
　　阿晏只得答道，“佳人不敢当，小女子晏姬。”
　　这便是不愿告诉真名了，七公子也不恼，“晏姬一手好茶艺，不知在下有幸一品否？”
　　阿晏抿了下嘴，道：“雨落荷塘雨还未落，公子可是要赏雨乎？”
　　七公子淡淡道“自是要赏。”
　　小舟兀自划走了。七公子转头对三皇子道：“果然妙哉。”
　　三皇子得了夸赞，也觉得脸上有光。
　　带到最后一道菜上来的时候，便是这一桌菜的点睛之笔——雨落荷塘。
　　这是一道饭后的甜羹。以形似荷叶的绿色菜干为盏，隐有荷香飘出掀开盖子，荷香中却含着丝丝的桂香，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但是虽然香气宜人、用料上乘，但却并没有太多过人之处，不明白这所谓的压轴菜独特在哪里。有个客人便问立侍在一旁的婢女。
　　婢女人长得精灵，话说的也精灵，“公子们初夏里面便品到桂香，何必求雨呢？但是我们楼主也了，公子们都是贵人，要让贵人们眼前一亮就要别出心裁，公子们怎么不尝一尝呢？”
　　众客人笑。
　　三皇子无奈捧场，手执调羹便要舀出来。婢女又说：“雨是天上下来的，三公子要舀得高一点哦。”三皇子手中的调羹刚一拉出，不知什么晶莹剔透的丝也随着拉了出来，在灯光的掩映下有点点光华，果真有点落雨的感觉。更奇妙的是，调羹放下后，拉丝并不随之破碎，竟是飘逸落回汤碗。又是一番啧啧的赞叹声。
　　七公子也觉得甚妙，问道婢女：“可知道这是如何来的？”
　　婢女鬼精灵“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八方楼也不是八方楼了，更不用做生意了。”
　　三皇子正要训斥，但见七公子面上并无不悦，也就作罢了。
　　饭后，三皇子提议众宾客共赏歌舞，吃吃茶，得到了一致认可，于是喊了婢女过来。
　　这时，七公子却起身道：“饭是好饭，只是在下还想四处玩赏一番，看看这别具一格的八方楼还有没有其他妙处。”
　　三皇子脸上一番暧昧的了悟，含笑与七公子道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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