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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蘅少爷,醒醒罢。”红姨轻柔地拍了拍卢蘅的脑袋,唤他的名字。少年人忽然地醒了,半天也没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红姨见他醒了,连忙叹着气轻声道,“把妹妹叫起来吧,我们到了。”
卢蘅扶着车框坐了起来,一边伸手去摇阿蕊。才五岁的小女孩十分贪睡,半天也不肯醒,一把打掉了他的手,翻身又睡了过去。红姨见如此,也只能叹着气,小心地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拍着背。卢蘅转身去掀起车帘,忍不住探出头向外张望,红姨低声地嘟囔着,似乎是想要阻止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人,而她,只是个偏妾扶正的夫人,他的继母而已,说不得什么。
然而卢蘅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望向车外那一片白茫茫的落雪之中,仿佛远远地就能看到些什么似的。只是他很努力地去看了,也只能看到在那片白茫茫的雪雾之后,依稀可见的灰色群山,那山那么远,那么模糊,仿佛是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更何况弱只是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土堆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卢蘅觉得有些无趣,他重新坐了下来,一面自言自语道,“北方就是这样么……已经是春天了,却还是在下雪。”
这时候,车前的那匹驽马忽然嘶鸣了一声,车夫提着马镳拐了个弯,马车随着土渣路颠簸了记下,随后停了下来。
灰白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掀起了车帘。卢道陵高声道,“夫人,我们到了。”
红姨连忙招呼着两个小孩下车,卢蘅率先跳了下来。阿蕊还在睡着,小女孩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子,外面裹着一姜黄色的豹皮小袍子,粉嫩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红姨抱着她小心地从车上爬了下来,卢蘅在一旁扶住了道,“红姨小心了。”
这位少妇向他投来感激的眼神。
卢道陵在一旁指使着家人将装日用的樟木箱子抬进存抚使的宅院里。此时此刻,雪仍在下着,四周除了这间看起来颇为简陋的小院落,几乎被大雪遮盖得一片苍茫,天地之间,只有灰白二色。远远地,似乎见到两顶黑色的帐篷,又被风雪吹得看不见了。
“父亲,节度使府在哪里?”
卢蘅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中年男人回头望了一眼儿子,半晌叹气道,“离这里可远着呢,在安朔。”
“安朔?离这里多远?”卢蘅又问道,他一面将几个小包裹背了起来,一面要往屋子里走。
卢道陵叹了口气,他看着儿子的脑袋,半天才缓缓地道,“安朔……距离朔河有两百里,来回得八个时辰呢。”
卢蘅似乎是听明白了,似乎又是完全没明白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卢道陵心中明白,儿子还这么幼小,大抵是并不懂的他们忽然来到此处的缘由的——毕竟前几日,他自己还是长安的五品编修,今天,就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安朔存抚使,这样的落差,其中滋味谁又能明白呢。
卢蘅应着家人的指点走到了院墙边自己的屋子,给存抚使的院子虽然不大,给他的一方床榻的余地倒还是有的。卢蘅觉得很冷,但是屋子里连个火盆也不曾放过,他几乎冻到没有感觉,将自己的包裹扔在榻上,正要唤人来收拾,忽然有又是一怔:眼下的情况,家中只得三位丁人,谁又来帮他收拾呢。于是只能自己收拾好了东西,披上已蛀了个洞的豹皮袄子,跑到院子里看雪。
这样的静谧而无聊,这便是他的新生活了。
家丁在院子里忙着收拾屋子,一个个都冻得红了鼻子,卢蘅不想理会他们,便越过众人跑到了门口。
其实在他的心里,隐约地有这一丝敏感:父亲近乎是被流放了——名义上的左迁——而他,也要在这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地方,荒废掉自己刚刚开始的青春。
倏然地,这种死气沉沉地静默被一声哨音打破了,卢蘅一怔,随即便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疾走声,他向屋外探出头去,忽然见到风雪乱了,一股雪团从地上飞飘起来,让卢蘅的视线更加地模糊。直到一直身形矫健的海东青在风雪中划出一条急速的直线来,那马蹄声震得他耳朵都发疼了,卢蘅才看见——
那是一群,被他的父亲称为蛮人的人,穿着兽皮袍子、戴着兽皮帽子,欢快地哼着他听不懂的歌谣,骑着马奔驰着。他们的衣襟开衽在左边,穿着宽大的裤子和厚实的鹿皮靴子,头发绑成了辫子,背后背着弓箭,马背的囊里横七竖八地躺着野鸭和死去的天鹅。
领头的那个身材高大,骑着一匹白色的龙马,穿着白色皮袄,上面有金线绣成的繁琐花纹。他戴着一顶灰白的皮帽子,毛子后面有着狐狸尾巴装饰,一直拖到肩膀,白得耀眼,他的头发也是银白色的,两个粗大的辫子下,绑着无数金色的铃铛,随着风雪卖力地摇动着。刚才那只海东青正站在他的皮笼子上,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要不是这男人的马背上拴着一只被割了喉咙的鹿,那血一路滴滴答答地蔓延着——他白得几乎都要同风雪融为一体。
董芜忽然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山和帐篷是什么了:父亲在进入安朔范围内时就告诉过他,远处那座绵延的山叫鹰爪山。过了朔河,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一直延伸到鹰爪山的山脚下。而沿着鹰爪山居住的那个民族,他们会在草原上搭起黑色的帐篷,他们会在雪天骑着马去捕猎。
这个民族,叫蛮羯。而过了朔河的那片国度,便叫做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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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羯的设计有参考蒙古、靺鞨、满、藏……所以整体会很奇怪orz
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