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糊01平行世界~~先锋小剧场的失败与伟大

　　澄净了之前烦躁的心情，庞中华决定出去，临走前他随意地回望了一眼，却看到壁柜上有一格空了，周围的积灰痕迹明晰地印出了一只酒壶和四只酒杯的形状。
　　于是庞中华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晚，他把玩着当时的皇上如今的太上皇赐给他的这套酒具时，无意中看到站在旁边的萧十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一双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晶亮神采。
　　庞中华十分好奇地想要开口问萧十一是否喜欢。庞中华那时便已经想好，如果萧十一真的说他喜欢，他便会把这酒具送给他。真难得会有什么东西能吸引萧十一的注意，此前只有一件，那便是割鹿刀。
　　在庞中华还没开口时，萧十一却先开口了：“你找到我哥哥了？”
　　“……什、什么？”
　　“这个酒壶，这四个杯子，我们以前的家里有一套。”
　　庞中华不禁讶然失笑：“不可能，这是皇宫里的御用品，你们家怎么可能有？”
　　萧十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家真的有。”他突然伸手抄起酒壶，一边语调飞扬地说着“我记得这里有个花纹”一边将酒壶翻了过来底，然后便是一愣。
　　“呃，我家那个，瓶底花纹跟这个不太一样……”他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看看庞中华一脸好笑地望着自己，又强硬地提高了声音：“但是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我家那个瓶底的花纹是长这样的……”他拿起笔，在纸上一点一点描出一个繁复的纹样。
　　庞中华拿起来一看，心里猛地一跳，忍不住伸手一把紧紧握住萧十一的手腕：“你确定你哥哥姓郑？！他不是姓张？！”
　　萧十一迎着庞中华的凌厉眼神，坦然答道：“不是，他就是姓郑，他叫郑小江。”
　　“你家这套酒具现在还能找到吗？”
　　“我卖了。”
　　“……卖了？！”
　　“我们需要钱，就卖了。”萧十一顿了顿，又加了句：“那时我还没有遇到你，不知道原来有杀人这么简单的办法可以赚钱。”
　　庞中华望着萧十一的眼睛，一瞬间微微有些头痛，却还是下意识地追问道：“卖了多少钱？怎么卖的？卖给谁了？”
　　“十吊钱。其实一开始我只想卖一吊钱，但是没有人愿意卖给我，他们看我的眼神……很……”萧十一努力地在脑子里试图搜索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我不知道……但是后来有个人突然过来扔给我十吊钱，然后歪起嘴角对我笑了笑，就抢过那套酒具，跑得飞快离开了。”
　　萧十一说到这里，眼神幽怨起来：“十吊钱好沉，我分开放在四个口袋里，结果四个口袋全坠破了，我哥哥后来缝了很久。”
　　庞中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四朝古董景泰蓝鎏金酒壶，四只配套的酒杯，竟然只换了十吊钱。而那些小市民看着一个孩子抱着改朝换代时的宫中遗物走来走去要换钱，他们眼神中的复杂，又岂是一个根本不明世事的孩子所能理解的。
　　缓缓松开萧十一的手腕，庞中华瞥到少年的手腕上被自己掐得一圈青紫，微微愕然看了少年一眼，却见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腕上的疼痛，只将一双恋恋不舍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套酒具。
　　“你拿去玩儿吧。”庞中华听见自己这样说。
　　直到现在，直到早就找到了郑小江的现在，庞中华都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当年两个穷得快要饿死的孩子家里会有如此名贵的前朝遗物。但是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庞中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亮，明亮得几近惨烈。
　　“来人，收拾些柴火来，把这小屋烧了吧。”
　　“里面的东西呢？”
　　“一起烧了。”
　　“那、那墙呢？墙上的字——”
　　“我说一起烧了！”

　　再一次醒来时，沈宁心中的怨念能量几乎可以形成一个黑洞了。
　　他晃晃悠悠爬起来，想去倒点水喝，却在桌上发现了一个信封，于是他捡了起来。
　　“总算阿飞还是有点良心，知道给我留封信！”沈宁骂骂咧咧地拆开信封，抖出信纸开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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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句话吗：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的，今天突然想起来，当年似乎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走了。
　　后半句是：泉涸水枯，便该恩断义绝。
　　务必记牢这两句话。务必领悟这两句话。
　　拿魔教来说，他们现在对你有大恩，你要尽一切来报答是没错的。但若有一天，他们同你划清界限甚至要追杀你，你就可以不必顾忌往日恩情，尽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今年还想送给你第三句话：这世上，你可以无条件去相信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哥哥，因为只有他永远不会害你。
　　其他任何人都不必相信，包括我在内。
　　祝你今年生日快乐，其实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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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宁完全是=口=状读完这封信的。
　　傻子也看得出这不是阿飞写的了，更何况沈宁这样的聪明人。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到了这是写给谁的，但是却琢磨了大半天都没想出这究竟是谁写的。
　　“算了，不想了。”沈宁又拿起信纸，若有所思地望着中间的两句话——泉涸水枯，便该恩断义绝。你就可以不必顾及往日恩情，尽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还是不要让萧十一看到这种话了吧，不然万一将来……沈宁莫名地打了个哆嗦，于是便将手中信纸细细撕开，只剩了最后那一句，然后将细细的纸条重新塞回了信封里。

　　当沈宁拿着信封踏进魔教大堂时，郑小江正大哭着承认错误。
　　“呜呜呜呜教主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了寻开心就让十一去闹丁过玩儿！”郑小江蹭在聂七夜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得聂七夜满身都是，“丁过会说那样的话完全是被我们俩激出来的！你千万不要怪他啊！而且其实丁过说的是我和十一，不关阿飞和你们的事……阿飞对不起！”
　　郑小江又冲过去开始往吴飞京身上蹭鼻涕眼泪：“嗷嗷嗷嗷阿飞对不起！都是我和十一的错！你千万不要误会啊！他说的真的不是你，真的是我和十一，丁过你说对吧？”
　　林仲从一开始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妙，但是又总想不到，此时一听这话，顿时一愣，想要阻止丁过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丁过非常干净利落地就照着深坑跳进去了：“对！我是说郑堂主和萧兄弟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聂七夜终于再也忍无可忍，一剑朝丁过劈下：“你够了！”
　　死了死了死了这回死了！丁过眼睁睁地看着一夕剑朝自己面门劈落，却突然觉得眼前有一束细小的微光一闪，一夕剑的方向竟然堪堪偏出，来不及收势便将旁边那张梨木方桌劈了个粉碎。
　　只见郑小江冲过来拦腰抱住聂七夜继续蹭：“教主不要再怪丁过了！我都说了都是我和十一的错，教主你要发火就冲我们俩来吧！”
　　秦丹枫忿忿道：“小江你干嘛出手救他啊！这货劈死了活该！而且十一正好还能排上杀手榜第一位了！”
　　萧十一忍不住开口：“我不在乎第——”
　　“神？！马？！刚才是郑堂主出手救我的？！”丁过难以置信地跳起：“他他他他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打偏一夕剑？！”
　　林仲有心引开话题，便赶紧接腔：“刚才确实是郑堂主出手救了你，其实如果郑堂主真的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死几百次了……你不信是吧？郑堂主，你跟教主再演示一遍给他看看，不然他不会相信是你救了他的命！”
　　林仲深深地看着郑小江，有意将“他不会相信是你救了他的命”几个字咬得很重，结果就看到郑小江偷偷朝自己调皮地挤挤眼，又吐了吐舌头。林仲顿时哭笑不得，你搞这么复杂不就是想让我家丁过欠你家十一一个人情么，我这明明是帮你。

　　于是聂七夜举起一夕剑，将周身内力倾入剑身，剑身上渐渐开始有一层暗暗的光波开始流转。
　　沈宁走了过去，适时地开口道：“丁过，注意看一夕剑，不出意外的话它等下会被我们郑堂主弹开的。”
　　果然，丁过顿时全神贯注将所有目光集中在一夕剑身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从郑小江的方向突然飞来一束细小的微光，准确击中了一夕剑，一夕剑刹那间被冲击得狠狠偏出。
　　丁过目瞪口呆，看看郑小江，看看一夕剑，又看看郑小江，最后扭头看了看萧十一，突然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你们两兄弟好可怕嘤嘤嘤嘤！我要回六扇门！我要回六扇门啊！”
　　林仲内牛满面。
　　沈宁走到吴飞京身边，将信封递给他：“这好像是你忘在桌上的？”
　　吴飞京一看，赶紧接过来，然后匆匆跑到萧十一身边，将庞中华的信封连着另外三个信封一起塞在他手里，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萧十一点点头，伸手抱了抱吴飞京：“谢谢。”扭头对郑小江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正转身欲走，却被郑小江伸手拉住。
　　萧十一回头，看到郑小江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迟疑地问道：“你……你要去哪里？”
　　若不是丁过今天一闹，郑小江几乎从来没有意识到，每年的今天在提醒过十一“今天是你的生日”之后，十一都会出门一趟，每次只说“出去一下”，而自己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是去哪里。
　　郑小江忐忑地等着萧十一告诉他答案，同时在脑子里拼命地想着各种回答的方式，甚至连“好，我的弟弟长大了”这种烂俗的句子都跳了出来，却听萧十一很平静地答：“我去乔医仙的医馆。”
　　“……乔医仙？！你去找乔医仙干什么？你每年的今天都要去找他吗？”
　　“是，我去给他送生日礼物，每年的今天都去。”
　　“……什么？！”郑小江的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他愣愣地接口：“你自己的生日，为什么要给乔医仙送生日礼物？你跟他……你跟他会有什么关系啊？今天是你们两个的什么纪念日吗？”
　　“我跟乔医仙能有什么纪念日？”萧十一非常奇怪地看着郑小江：“明天是乔医仙的生日，我怕我会忘记，所以就把自己的生日定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并且让你每年记得提醒我，这样我就记得每年去给他送生日礼物。”
　　郑小江拉着萧十一的手攥得更紧了：“为……为什么呀？！你从来不去主动关心谁过生日的，为什么偏偏一定要记得乔医仙的生日呢？！”
　　“因为是他把你起死回生的啊。”
　　“……”
　　“到底怎么了？”萧十一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
　　郑小江突然笑了，笑得一脸自豪：“十一啊，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话说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愿意告诉我的？”
　　“目前为止有一件。”萧十一很自然地回答。
　　“好，我知道了。”郑小江笑眯眯地揉了揉萧十一的额发：“快去医馆吧，替我祝乔医仙生日快乐，晚上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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