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你在此

　　余盼伊暂时留在了旧金山。幸好她在来之前请的是年假，不然这请了又请，虽然以她现在在公司的地位，公司并不会有任何意见只会让她想请假多久就请多久，她也会觉得很不自在，觉得自己对工作很懈怠。

　　年假有十五天，过完这十五天她再走。

　　闵亦驰每天都很忙，除了有时要到斯坦福医学院听课，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她偶尔会去医院看看他工作时的模样，但为了不打扰他，她更多时候是待在他住的公寓，替他打扫、收拾房间，洗洗衣服，买买日用品……这些琐事在闵宅时她几乎完全用不着做，因为自有佣人打理得妥妥帖帖，没想到反倒是来了这里，她才有机会像个妻子一样为他做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又是大部分妻子会为丈夫做的家务，她不觉得琐碎，反而觉得特别幸福。

　　这才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吧！也许在她的骨子里，她期盼的就是这样的家庭生活，虽然平凡，却安稳踏实。

　　拿抹布将家具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又看到纸篓里的垃圾不知不觉又快堆满了，她正要收拾了拿到门口去，无意间瞄到里面那一个个使用过的TT，不禁脸如火烧。如果说这些天跟他在一起什么东西消耗得最快？那么无疑就是这一盒盒的安全套了。说心里话，其实她是渴望跟闵亦驰要他们的孩子的，但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结婚，未婚先孕总是不太好，他们也只能先采取措施了。

　　没多久就清理出来一大堆生活垃圾，没想过等闵亦驰回来再丢，她自己拎着这一袋袋的垃圾袋往门外走了。在这里住了几天，她知道环卫车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清理垃圾，现在正好时间快到了，她得赶紧去。

　　才走出门外没多久，她就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Tony？”是程羽昕带着Tony往他们这个街区方向走过来。

　　程羽昕很快也看见了她，点头朝她笑了笑，还对Tony指着她介绍道：“这是那天来看你的那位阿姨，还记得吗？”

　　Tony抬手望了余盼伊一眼，温顺地点点头。自从他母亲不在他身边了以后，他的话就变少了很多。

　　余盼伊对Tony的印象非常好，所以看见他后，情不自禁就笑了，还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不过思及自己还拎着垃圾，便强忍住了。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她笑问，一副毫无芥蒂的表情。

　　程羽昕整了整Tony的衣服领口，显得细心备至。“Tony是个非常乖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想把我所有的都给他……哦，垃圾车来了，你先把垃圾丢了再说吧！”她提醒道。

　　余盼伊转眼看了看，的确绿色的大环卫车来了。她连忙将手中的几袋垃圾都丢了进去，然后出于礼貌，请程羽昕和Tony进了她和闵亦驰所住的公寓。

　　程羽昕牵着小侄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踏进公寓的门，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弯腰轻柔地对Tony说道：“Tony，这里就是Aaron叔叔的家，他现在上班去了还没回来，你可以去里面看一看玩一玩，不过不要随便动人家的东西哦！”

　　Tony似乎显得很高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征询地望着一旁的余盼伊。对着这样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余盼伊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微笑地点头同意了。

　　Tony欢呼了一声，然后小跑进了闵亦驰的书房。程羽昕像一位慈母般地看着他跑进房间，这才转过头对她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余盼伊直觉她是有话要说，而且是关于Tony的，便带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还为她倒了一杯茶。

　　“其实……”程羽昕今天的样子跟那天在医院见到的完全不同，充满了一种母亲对儿子般的担忧和不安。“我是为了Tony的事来的。”

　　“Tony怎么了？”她本能地问道。

　　程羽昕特意瞥了书房一眼，还好Tony还在里面自娱自乐地玩乐，并未出来，也听不到她们俩的谈话。“Tony的妈咪去世了，不知道这件事你清不清楚？”她问。

　　“……多少听说了一点。”她怔了怔，有点尴尬地点头回答。

　　程羽昕垂下眼睫，双手放在膝盖上。“Tony跟他妈咪的感情一向很好，我们都不敢告诉他这件不幸的事，只能骗他说他妈咪去了国外，可是……这件事能瞒他多久呢？”

　　她沉默不语。对于这种事她也实在无能为力。

　　程羽昕见她不说话，抱歉地朝她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她打断她的道歉。

　　“坦白说，我是个事业型的女人，跟我的妹妹联系也很少，我不太会照顾孩子，也几乎没怎么跟小孩子相处过，”她说话时的表情十分诚恳。“所以那天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们走了以后，我越想就越难过，觉得很对不起Tony，也对不起我的妹妹羽岚。”

　　她静静地听她说。她不能分辨她这些话里的真假，但是，对于Tony，她想：程羽昕总还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吧！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侄子，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程羽昕目光有些迷离，望着书房的门出神。“我不确定Tony最近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幼儿园的老师告诉我，他现在越来越安静，很少在班里讲话，也很少跟小朋友一起玩，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敢把真话告诉他，又想让他恢复以前的那个样子，我向他的老师、同学还有邻居打听过，他们都说Tony聪明活泼，还有一点调皮，可是，你也看到了……他是不是很乖？乖得根本不像一个五岁的男孩子……”

　　余盼伊听完这番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坦白说，Tony的遭遇真的让她心疼，甚至还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她也失去了父亲，可不同的是她已经长大了，而且她还有母亲和弟弟，但是Tony呢？他还这么小，母亲是唯一跟他相依为命的亲人，对他的意义自然完全不同。程羽昕只是个单身女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跟Tony的这段亲缘关系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孕育过。

　　“老师说，像Tony这样的情况，当务之急是为他寻找一个‘代理母亲’。”程羽昕眼神希冀又透着几分无力。

　　“哦？什么是代理母亲？”她不明所以地问。

　　“Tony会那么依赖他的妈咪，是因为他的生活里只有他的妈咪，妈咪也是对他最好、最关心最疼爱他的人，一旦失去了，在他心里必然会造成无法弥补的缺憾。”程羽昕解释得十分详细。“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寻找一个可以代替他妈咪的人，让他觉得这个人也会对他很好，很关心很爱他，让他有无比的安全感，这样一来，即使当他知道了他的妈咪已经去世了，对他的冲击和伤害也会变得小一点，让他慢慢恢复到从前的那个活泼快乐的Tony，而不是一个可能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的男孩。”

　　“……”想想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男孩，真的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性格阴郁、沉默寡言的男生，她就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那副画面。她也看过一些社会新闻，很多犯罪分子也是因为小时候家庭不幸福，性格扭曲从而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Tony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呢？不行！光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那到底该怎么做呢？”终于，她问了这么一个关键的问题。

　　程羽昕目光一闪，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上翘了一下。

　　“代理母亲不是谁都可以的，也不一定非要是女性不可，也可以是男性，”她神色温和，看起来毫无侵略性。“只要能让Tony觉得喜欢信赖，而这位代理母亲也能给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那么这种类似母亲的联系就可以建立起来了。”

　　“那你来这里是……”她有点愣住了。

　　程羽昕突然站了起来，向她深深地弯下腰，以一种无比谦卑和祈求的姿态对她说道：“我知道提出这个请求很唐突，也许还会给你们造成困扰，但是除了你们，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Tony很喜欢闵亦驰，亦驰又是一位医生，对照顾孩子似乎很拿手，我希望你们能帮我这个忙，充当Tony的代理母亲。”

　　“啊？！”她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来意已经表明，程羽昕也没多留，很快就带着Tony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Tony一边牵着程羽昕的手走着一边抬起头问她：“姨妈，今天我的表现很乖吧？你叫我在房间里别出来我都没出来，我这么乖我妈咪是不是会早点回来看我？”一脸不疑有他的天真表情。

　　程羽昕摸摸他的头。“会的，你只要一直这么乖，你妈咪一定会早点回来的。”她说。

　　Tony欢喜地点点头，数着日子想着母亲还有多久就会回家。

　　程羽昕瞥了一眼侄子，便将目光投向远处。

　　她要让余盼伊放弃闵亦驰，必须先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只有让她信任自己了，她的话才会有作用，不是吗？

　　至于Tony，时间总会抚平他的伤痛的。她对他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一些善意的谎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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