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

　　我下班走在路上，埋头看着自己的脚踩过地上的石板。突然出现了一双黑皮鞋，循着腿脚上去，正是今日来吃饭的陈老板。他道：“果然是大隐隐于市，大名鼎鼎的‘铁面神镖’竟然就是万国酒店里的女服务员，任是巡捕房那帮饭桶想破脑袋，怕是也想不到。”
　　“陈先生这是要做什么？挡了我的去路，是要绑了我去巡捕房吗？”
　　“小姐是个除暴安良的女英雄，姓陈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和女英雄交个朋友？”
　　他伸出右手，道：“陈墨，复兴社特务处少校特工。”
　　原来是特务处的，难怪身手这么好。我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道：“我叫黎青，陈先生的身份这么特殊，却让我知道了，不怕戴老板责怪吗？”
　　“老实说，接近黎小姐也是戴老板给我的任务，戴老板也想我和黎小姐做朋友，那我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这么坦诚的告诉我你带着目的接近我，就不怕我不答应和你做朋友？”
　　“你会答应的。”
　　“你这么肯定？”
　　“你清楚你打不过我，若我要害你，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来和你在这儿扯来扯去，大可以拖进后巷杀了了事。而你肯定会好奇戴老板要我接近你的目的，而要知道这个目的，你必须和我做朋友。”
　　“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目的，那是戴笠的事情，不关我的事。”
　　他哈哈笑了两声，道：“你从高桥身上捡到那封信，不管危不危险便来荣升旅馆，足见你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我已经告诉你我是有目的的，那你一定想知道。”
　　“陈先生很厉害。”这句话，便是说明，我此刻便是他的朋友了。
　　“明天我来接你下班，告诉你答案。”
　　“好啊。”
　　第二日我照常上班，快到中午的时候，看见那刘家大小姐和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起来酒店吃饭，她带着一如既往的喜气，嘴角的弧度和赵珊珊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双手抱着那男人的手臂，把他拉到我面前，带着娇羞，却十分利爽， “这是我男朋友，方俊。”方俊生的很高大，剑眉星目，轮廓也十分硬朗，潇洒的情致与刘棠比起来竟也不相上下，与刘翡桐站在一起让人生出郎才女貌的艳羡。刘翡桐也像他介绍起我：“黎青，我的朋友。”方俊微微点了下头，有些腼腆。还没回过神，他又被刘翡桐拉进了雅间。刘翡桐和记忆里的赵珊珊一样叽叽喳喳，方俊只是微笑看着，偶尔插一两句。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刘翡桐精致的脸上，而方俊在逆光的方向，看不清楚脸，我就站在墙角欣赏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想把时光永久的定格下来。
　　晚上九点的时候，我刚向陆经理交代完事情，便见陈墨跨进来，径直走到我面前，“好了吗？”
　　“换了衣服就能走。”
　　我走上陈墨的车的那一刻，不经意间看见陆经理的错愕的表情，立马又恢复了平静。
　　陈墨开着车子拐过几条街，停在了一家夜总会的门口。我抬头看见霓虹灯拼成的招牌——巴黎午夜。我跟在他后面走进去，里面的服务员见到他都叫了一声“老板”，原来这家夜总会是他的产业。穿过舞池，绕到后台，又上了楼梯，二楼有一件办公室，那一定是他的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岁，长得粗壮，五短身材，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对襟开褂子。见到陈墨来了，便打开了们，跟着我们进了办公室。
　　“阿晋，冲两杯咖啡来。”那灰色褂子的男人应声去了里屋茶水间冲咖啡。我和陈默分别坐在两个互成九十度角的沙发上，他道：“黎小姐爱国之情，一腔热血，我们戴老板很是欣赏，虽然小姐身手了得，但总得有个依靠，要是万一失手，连个掩护的人也没有。”
　　我想到了特务处这次肯定是为了招揽我才叫陈墨接近我，但没想到，他如此开门见山。
　　我一笑，道：“能得到戴老板的赏识，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啊，能得特务处招揽，也算三生有幸。但黎青不过是个女飞贼，比不得你们正统军人，怕是受不了这政府的约束，闯出大祸来，到时候戴老板脸上挂不住就不好了。”
　　陈墨认真的看了我几秒钟，缓缓道：“既然是这样，特务处也不强求，能交上您这样的朋友，也算我陈某之幸。”
　　陈墨的脸上看不到表情，不知是不是他早想到，我笑起来，道：“陈先生，特务处也算政府部门，要是我以后行动不知会你们一声，怕是还要误事。以后但凡是杀日本人，有什么我帮的上的，说一声便是，我要是想杀个汉奸倭寇，也通知你们一声，要是杀了自己人可不好。”
　　这时阿晋充好了咖啡端出来，陈墨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把咖啡放在茶几上，便又站到了陈墨的身后，陈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黎小姐不必客气，既然我们是朋友，便直呼我姓名也可，至于小姐的提议，陈某觉得十分可行，在这儿替戴老板，谢谢小姐。”
　　我抬头看了一眼阿晋，这人面无表情，明明就站在陈墨身后，我抬眼就能看见，但偏偏我觉得这房间里就只有我和陈墨两个人，他就像桌椅板凳一样，没有存在感。我突然想到这人的身份，心里有些惊讶。
　　我站起来走到阿晋面前，道：“阿晋先生。”
　　他本来低着的头抬起来，道：“黎小姐。”
　　“多谢赏识。”
　　他的脸抽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表情，道：“小姐客气。”
　　“我不过是江湖草莽，得见先生，也算三生有幸。”我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这样的机会可难得，戴笠这东亚第一特务现在竟然就在我的面前。他就像没人在看他一样，带着没有表情的脸站在那儿。
　　陈墨站起来，道：“我送黎小姐回家。”这句话突然打断气氛，本来该是十分突兀，但是他的声音极柔和，却也弱化了这突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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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陈墨开着车，眼睛看着前方的路。
　　“我见过的男人中也没你这么精明的，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案，总是能安然脱身。但是有时候，还是糊涂些好。”
　　“糊涂好啊，我对着那位阿晋先生，不是该糊涂的时候糊涂吗？”车子穿梭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陈墨侧脸的轮廓有些模糊。
　　陈墨点上一支烟，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
　　车子停在我家门口，我下车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我转过身，重复他的话。
　　“阿青。”他第一次，用朋友的称呼叫我，像刘棠兄妹对我的称呼一样。声音虽然不小，但是语气却有些弱，仿佛是小心的试探。
　　“陈墨，你可以叫我阿青的。”
　　“有事的话，来‘巴黎午夜’找我。”
　　“没事的时候不能来吗？”
　　他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然后释然的笑起来，“欢迎黎小姐随时来消遣，我请客。”
　　我往家门口走去，背对着他，挥挥手，肆无忌惮的大声笑起来，好像离开了师父，便没这么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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