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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西洛是有弱点的。
若不是你把姑奶奶逼到这个份上,我本来还不想这么做!
庭院静寂,夜已深。
院中两盏长明石灯,相互辉映,虽然并不怎样光亮,也不怎样黑暗。
灯光凄迷,几只莹白的花蛊虫飞舞在庭院内在灯光下,晶莹淡白的亮光,骤看非常美丽。
我从池边打了水回来,认真地用湿布擦拭着西洛的最爱—— 一棵长得歪歪扭扭的高树。
“你在干嘛?”不出多时,树下的某人抬起头来。
“擦树……风这么大,擦干净了,你好睡得踏实。”说着我笨手笨脚地从高枝上爬下来。
某人凝视着我,挑起了眉,像是揣测我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慌忙端出巴结诚恳的态度:“哎呀我想通了,虽然男人你百般虐待欺辱我,但是救了我的小命也是事实,往后的日子还要你关照呢,我当然得乖乖替男人尽些微薄之力才好阿。”鸡皮疙瘩偷偷掉了一地。
西洛明显诧异了一瞬,但很快轻蔑笑道:“是么,那就多擦几遍。”微青的小脚轻轻一点,白色的身影嗖得跃上木楼的某个房间。
——竟对我反常的举动没有丝毫怀疑,太小看我了吧。
凄迷的光下,我满意地拍了拍被我蹭得微微锃着光亮、皱巴巴地老树皮,无声地笑起来:今天你是肯定不会上这颗树了,就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睡觉吧。
他的屋子我倒也没做什么,就是从惜灵那儿借了装有火蛊的木罐,搁在恶魔的床底。
下过咒后,夜半丑时,也就是半夜三点,虫儿们会燃着火光从罐中跳出……跳上西洛的床——
惜灵说,我是人类,咒力要比妖灵族弱很多,我抱着那本厚厚辞典一样的术本,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道足够燃烧整座城的咒语,激动得对虫儿们念了下去。
没办法,谁让那小鬼怕火呢。
最早我还当他是喜欢黑灯瞎火的,后来才发现、每一次他遇到火光,眼里就含着极为强烈的抵触,不仅仅是厌恶,更多的却是怵意。
我满足地独卧在隔壁的屋,就等着看那恶魔狼狈的好戏。
夜凉如水,风很大,逐渐感觉到有些寒意。两次坐起身子,很快又躺回去,一种说不出的轻盈飘逸,就像在我的体内蔓延开来,甚至在开始充溢我的骨髓。
很奇怪,屋内舞动着碧蓝的莹光,我一直都没有留意,现在目光无意中一落,才发觉幽蓝的光源在手臂的袖内。
蓝光不住的流动,从左臂移向右臂,我掀开衣袖,双眼睁得老大,我的皮肤透着幽蓝的光点,四处游移——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
我来回挤按着皮肤上的蓝点,不痛不痒,它好像有感知似的,倏地竟自己跳了出来!我的妈呀,是只发光的虫子,冰蓝细小,却足够照亮一间屋子,光线穿过檀木,连桌下的角落也能映得碧蓝。
是白塔顶的那只虫儿吗?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它却又钻回我地怀里……
很快,我的视线飘离了□□,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灵魂出窍?!
视觉伴着乳白色的雾气,就像是绵线蚕丝一样飘进庭院,缠向城外,浮上高空,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我的天阿,视线飞出去了,还不为己所控。飘了许久,浓厚的白雾变得稀薄,视觉停在某处高空,俯望下去,看见整片城东葱翠地树林,林中延绵铺着扁石灰色的小径,那是通往白塔的小径。
视线从高空一点点向石路飘下,已然能够清楚地看清那条路……看见的景象并非是如今的城东,石阶干净优美,没有现下所见的尘乱杂草,路边的树木更加繁密与苍翠,像是过去繁花似锦的城东。
我恍恍惚惚明白,看到的画面是过去的景象。
缓缓的,小径上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细小的人影,一前一后,都是年岁不大的孩子。
一袭暗黑色的衣棠,背后随风抚乱的长发还未过腰,慢步走在前面,一个十岁大的女童。
身后的孩子极为眼熟,穿着宽大黑色法衣,苍白异常微青的小脚……终日只会穿着拖鞋到处逛哒的、还能有谁,应该是过去的西洛吧。
她和西洛进了白塔,一路登上塔顶的望天台,两人始终沉默,我的视线也浮上天台的某处。
女童仰起头来,望向我处的方向,我的心头猛然袭上一种强烈的畏惧,迎头而来的那张惨白的脸,居然十分奇异的熟稔,通透着我每一处细胞——有没有搞错,那不就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吗?!
清浅的眼里,似乎看不见生与死,只有虚无,像看不见底的沼泽,浮沉着诸多死去的东西,她回过头去,走向天台的玉兰边。
天台空旷寂静,风很淡,几乎感觉不到有风的存在。
女童面着他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模糊地喃喃低语了一句。这句话之后,西洛的眼里充溢着轻蔑和恶毒,空气中蓦然漫起一股杀气,赫然染着邪气!
她凝神一瞬,对上他桀桀的冷笑,手掌轻举,低喝:“水来!”低烈的响声具有与我同样的音色,产生了某种共鸣,像是能够到达□□,猛然震动着我的胸腔……
伴随着刷刷的气流声,大气的水气凝成冰蓝的水滴,山中的湖水微微荡漾,缕缕水雾如虹一样飘上山顶,伸向天台,晶莹碧蓝,似一层水晶罩着整座白塔阴沉的上空。
千丝万缕银色的丝线恣意飘上,上上下下,漫天飞舞。
一点点晶莹的冰蓝在丝线的缠绕下不住的游移,就像是一条条碧蓝晶莹的丝线交织在半空中,整个塔顶骤看来就像是罩在一个晶莹碧蓝的萤网中。
苍白的脸上,阴寒的眸里掩不住的邪异,恶毒道“去死吧。”猛然将她从栏边向着塔底推下去——在坠落的那一刹那,她伸出手来,下意识想牵住西洛,在触及他青黑衣角的瞬间,她还是松开了手,从栏边轻轻飘了出去。
漆黑如墨的天幕下,漫天缤纷冰蓝的荧光旗火烟花般破碎,绚丽浮华的水晶映着古朴的白塔,那袭黑衣从千丈高苍茫坠落,随着晶莹的细珠一同划过凄凉的夜空,有如幻境。
转瞬,一切化作空无一物,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支离破碎的绝望涌入我的心底,被推下的触觉,煞寒恐惧,不是幻觉。
灵魂归附身体,我惊得坐起身,屋内浓烟密绕,呛得我窒息。
着火了!
壁沿四起的火光,顾不得那么多,我踉踉跄跄地冲入对面的屋子,看到了西洛。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副景象阿……无数的暗红火焰的吞噬下,西洛肌肤竟没有一处完好,他已然晕在大火中,烧损的白衣上沾满了血与灰屑,苍白的脸上更是烧痕密布,血流覆眼。
我早已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他烧死在火里!靠着最后的理智,我攥紧他纤细的肩骨,指缝死死嵌入烫伤的肌肤,大喊:“你给我醒来!听到没有!”
“醒来阿!不许死!”
虚弱中,他的眼皮好像微微有了浮动,我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你以前为什么要杀我?!你说阿,为什么要杀我!”
“别给我装傻!说阿!”
剧烈的摇晃下,他有了丝许意识,哑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我要杀你。”
“十年前!十年前,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十年前,反正很多年前就是了。
“呸,杀你,还不配脏我的手。”若有若无挤出声来,蔓延的大火竟烧的他几处露出森然白骨。
“好阿,你想不起来是吗,那就死在这吧!”我转身欲离。
蓦地,屋顶燃着火光掉落某个硬物,未等我仰头,西洛轻微推倒我、翻身覆过来,霎那跳跃着火光的顶梁砸上他的后背……
我怔住了!凝视着护在身上的人,残破的白袍上染满了殷红,垂落下来,宛如一只受伤的冷鹤。
烈火炎炎的房顶松动一块,其他的房梁也跟着恍恍颤动,伴着轰轰的声响,就快要落下来。
聚了聚神,他艰难地抬起手,咬破自己的无名指,烫露白骨的小手在焦灼的地面缓缓移动着,画下一个繁复的符咒来。他画的很慢,血几次凝结住流不出来,却被他再三的硬生生撕裂出来。
看着他勉强抬起染红的眼睑,我的身体微微一颤,只听咫尺一丝微弱的气息,道:“散……”
木楼与火光霎时消散,隔空滚落地面,西洛彻底晕了过去。
我的心揪得阵阵绞痛,杀我的人竟还会救我,我不懂!
然,下一刻,眼前得一切模糊了。
——真的烧了一座城!他母亲的,不是说姑奶奶我是个弱小的人类吗?!
火红一片一片,翻腾着,漫卷着,围绕着那空城寥寂的土地烈烈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这座苍凉繁华的城便和它的主人一起、化作片片灰烬彻底消逝了解。远处响起嘹亮地尖锐声。“烧死他们!白塔的封印破拉,再也不会有诅咒拉!烧死他们!”
我静静地坐在原处,抬眼望去,看见城外的山上、漫山遍野聚满了人群,像是闻着大火烧天而来。近处的人,看到这边的人影捡起石子使劲朝我砸来,“烧了他们!诅咒再也不会出现拉!”
没有星月的天幕也已然布下了天罗密网,黑压压成队的大鸟覆盖了整片上空的视野,数不尽狰狞的脸孔,紧裹的人皮……
“嘿嘿,快看,那个妖童死掉了!这下他们无处可逃拉!”
“封印也破了,这个地方就是废墟,不用怕!”
“‘它’也不过如此嘛,才几年印都没了……”交杂的吵声,喧闹,烦扰。
……
惜灵,缓缓从火中走出,滚烫泛红光的脸上挂着不可置信:“你下了焚绝火术!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见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白塔的封印是你破的?!想不到你隐藏的竟如此完美,是我大意小瞧了你!”
“我不会留情,把你的真本事通通拿出来,不然我削了你的首级!”不明原由的字节铿锵有力,阵阵震动着我的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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