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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我一醒来,我的侍女们已在雪峰之下等我,原本的七个侍女,如今只剩五人,紫兮和红兮陪着七年前的我,死在了苍翁之塬的坑杀中。
余下的五个侍女,此刻跪在我的身前,见我醒来,很是高兴,又忍不住低声地哭泣。“都起来罢。”我抬手道。
侍女们依言站了起来,也许是为了不让死去的同伴太容易被记起,她们不再穿各自名字颜色的衣服,一律穿了白衣,倒是凄惨的悼念。这样一来,我也就不容易分清楚她们,毕竟时间久得我都记不得自己的样子了。
其中一个侍女眼睛哭得像兔子一样红,我倒是记得她,是这里最小的侍女,叫做蓝兮,擦着眼泪道:“公主,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婢子好担心公主。”这是和我一样年纪的女子,若在民间也早已嫁人生子,哎……我叹了一口气,莫说蓝兮,便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知道现在的我,是算泱国的公主,还是源国的贵妃?离了雪峰,世间的一切纷扰也就随之而来了。
但是,我却不能再害怕,也不能后退……我不再去想那些纷乱,擦去蓝兮脸上的泪水:“蓝兮,不准哭了。”
她依言,却难以停下来,只是埋着头,小声地哭。
我问道:“国主……他如今在哪里?”
侍女中较年长一人,依稀是橙兮,回道:“国主现在琉璃郡。”
泱国处九渊至东,而琉璃郡又在泱国至东,我猛然想到:哥哥……哥哥的处境只怕不好吧。
我想见他,想向他哭诉,想告诉他蛟岷他欺负我了,想问他一句:哥哥,你可后悔?只有他点头,我便原谅他,不再生他的气……哥哥啊……七年之后的我还是没有办法恨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我看了看五个侍女,大体上分清楚了她们,问道:“还有什么人知道我醒过来了?”
橙兮略一迟疑,答道:“源国皇帝一直对外声称公主在莲台养病,从未宣布公主的死讯。”原来是这样,源凌他定是相信蛟岷可以救活我,或则是源凌另外有应对的办法?我心中暗想,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说出我的死讯,和亲的贵妃死于敌国,只会引起另外国家的抗争吧?源凌,我是为了你而重生的,你可要等着我来。
橙兮见我思索,又道:“莲台是源国皇帝为公主修建的行宫,建在九渊的芙蓉浦之中。”
我出生之时,据说额头有烙有莲花之印,父皇给我的封号即为“莲生”。我虽然嫌弃这名字俗,可是父皇却说大俗即大雅,我也无法。我这短暂的一生中,却真的很喜欢莲花,世人皆知。
我思索着为什么源凌在我死后还要这样做,他的逢场作戏还真是到位。如同在我年幼的那些日子里,他常常在群臣面前毫不掩饰对我的宠爱,而我却是那么幼稚可笑,每每让他抓住把柄,让他有了借口,说泱国并无和谈之意,时至今日,我尚能记得那日他冷笑的样子,他是成功的猎人,我却是一个愚蠢的猎物。
“公主,我们快回泱国吧。”橙兮劝道。
“是啊,公主,回去吧。”黄兮也这样说
。
我不能回泱国,我知道,回去了非但帮不了哥哥,还会给他添堵,我是苍翁之塬的罪人。如今我要去的是源凌那里,复仇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我暂时不回泱国!”
橙兮跪倒在地:“公主,国主在等你回去。”其余的四个侍女也跪倒在地:“公主和婢子们回去吧。”橙兮又道:“国主会担心你的安全。”
我罢了罢手,阻止了她们的劝说:“我意已决,不用再劝,若是担心我的安全,你们便用心保护我。”哥哥,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不能,过了七年,我也许还是斗不过源凌,但是我一定要报仇,哥哥,老天若是怜惜我,但愿我能见上你一面。我希望能像小时候一样,亲吻你的额头,然后在你的耳边低低地说:“阿哥,我原谅你了,阿哥,我不怪你了。”我用泱国的方言一遍一遍叫着你“阿哥阿哥。”
“阿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的师父是一个怎样的人?”
“阿哥,真的么?你说过的话要算数。”
“阿哥,我等着你接我回去。”
……这是多少年前的话了,小小的孩子对着她苍白虚弱的兄长满心信赖,那还是自己拜师之前的事了,多少年过去了。
我望向天空,闭起眼睛,忍住眼泪,道:“橙兮,你派人告诉国主。我们出发吧。”
*****
三日之后,一行人已经到达源国之内,上古九渊大陆原是神之所居,万年之前诸神寂灭,到如今形成了源、泱两国对峙的局面。
此时到的乃是源国裕城,是源凌五弟源清的封地,离源国国都也近,可见源清受宠。源清是源凌的胞弟,近些年,甚是得宠。
我听着负责情报的青兮介绍着源清,想起那些源宫的日子里,真心待我的少年,他真担得起这个“清”字,清水般的少年,只长我一岁,如今,他还会是清水雅然的样子吗?还是变得像他的胞兄?
蓝兮递上一盏茶水,道:“主人,这茶水还挺有名的,刚刚小二给推荐的。”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带着期许,我知道她向来如此,总是想着法让我开心,我不忍拂她的好意,接下,看着她为这个开心的样子,也笑起来,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苦涩不可言,直欲落泪。
蓝兮看了慌了:“小二,小二,怎么回事?我家主人喝了你的茶水,难受得要哭了。”
小二连忙赶了过来。
我罢罢手:“不要多事。”话未说完,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此茶名为:泪茶,是在下一位好友想到的喝茶之法。”
我呆住,如何不知,那年,正是我泡了这么一杯茶给源清喝,我讨厌源宫的每一个人,源清喝下茶的时候,涩得眼泪都出来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渐渐和源清成为了好朋友,无助的源宫生活,源清是我唯一快乐的来源,也是源清一定要给那茶取名叫“泪茶”。
神思间,楼下的男子已经走到楼上来,他的样貌变化不大,仍是清朗俊霍的样子,却明显成熟起来,竟是源清!真的是源清。
小二自然识得城主,已经跪地请安。
我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源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因为是在吃饭,我取下了面纱,平静下来,淡然一笑:“公子为何如此看着我,我的脸上有古怪吗?”
他回过神来,萧索地笑起来:“在下认错人了,姑娘实在太像在下的那位朋友,不过她不似姑娘这年年少,声音……也是和姑娘不同的。”后面的话,他说的极轻,几近自语。我尚未说什么,他又自嘲般地摇头,道:“兄长将她护得甚好,又岂会让她四处乱走。”
他向我拱手道:“清适才唐突姑娘了。”他又恢复了温润君子的样子。
我亦侧身还礼,道:“无妨的,听公子的说法,似乎有人长得和我很像,我倒好奇,世上真的有如此相似之人吗?不知能否想见?”
源清苦笑起来:“连在下都很难见她一面。”
我心下本已确定源清讲的“她”便是我自己,此刻又怀疑起来,源清的意思是,他虽然难得见到我,但还是可以见到。可是我自七年之前便死去了。
我不再纠结于此,随口道:“公子说这茶为“泪茶”,可愿意介绍该茶的品茶之道。”
源清依言坐下,仿佛陷入了回忆,半响才道:“起初,她用这茶作弄于我,想让我在她的婚典上出丑……后来,她出了事,一度盛传她也死于苍翁之塬的战争中,可是兄长却说她在养伤。我便央求兄长让我见她一面。兄长允诺,却只让我在莲台看她,不可扰她。”
“你见到她了?”我问。
源清看来我一眼,又重复讲了之前的那句话:“其实你和她真的不像。”
我微楞。
又听他道:“是啊,我在莲台见到了她,她坐在莲花之上,谁也不理睬,对兄长也冷言冷语,没有好脸色,我就奇怪,人怎么能坐在莲花之上,她该有多轻才是。”源清百思不得其解。
我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得古怪,源清说的是我,可是那人却万万不可能是我。也就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边:“真是很奇怪啊,怎么能坐在莲花之上?”见源清不解于此,也就随口一说:“人道泱国长公主生于莲花,她能坐于花之上,想了也不是什么难的事。”
源清一笑,道:“姑且这么想吧,我时常想,就她这么冲的脾气,怎么可能生于淡雅的莲花,泱人误传。”源清神情没落,续道:“我时常喝这茶,叫这些茶楼商家给知道了,竟然卖得红火起来。”
你时常喝这茶……我的心里一滞,隐约想到了什么,是因为你一直想念我才会如此的罢,这个一念头闪过,便难以抛开。索性,我便问个明白,道:“听公子这么说,你一定很喜欢她吧?公子不会怪我唐突吧?”我说完便有些后悔。
源清笑得风轻云淡,道:“从一开始,她就是我的嫂子,我不敢想,也不能想。只是,你若是见过她那样的女孩,只怕也很难不喜欢她。”
源清他竟然这样讲,我半响无语,只道:“她可真是一个幸福的女孩。”
源清笑着纠正:“她如今二十又一了,你可不能称她为女孩,指不定,她为着这两个字又同你生气。”
我一想,七年前的自己确实是这样,为着小事也能生气,源清他竟是这样了解我。我转过脸去,忍住泪意。源清、源清,你怎能这么了解我,你怎能待我这么好?你若同你的兄长一样,那么我复仇之时,就不会心软,这个有源清的源国,叫我怎么下手才好?
源清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转过脸是不爱听他啰嗦,他解释道:“尽向姑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姑娘见笑了,姑娘本是要听在下讲饮茶之道的。”
我笑起来:“公子误会了,小女子只是感动公子用情至深,不欲在人前落泪罢了。”知道源清向来心思缜密,便又问:“公子怎么会会将这些话说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听?”
源清只是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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