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颜

　　重重戒备的苍龙皇宫中，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潜行，步伐起落间熟练的解开数处防御结界，最后轻身跃上碧宇殿的长廊，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一扇半掩着的房门。
　　屋内烛火幽明，一人独立在窗前，如墨长发随风轻扬，闪耀水润光泽。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似是一直在等待着，她回过身嫣然笑道：“轩，你……”笑意顿时凝在唇角。
　　“……箕宿？！”
　　箕宿步步逼近，在她转身欲呼时一把捂住她的嘴，毫不费力的反手擒住她双臂，扯住颜便往外走。
　　挡下她徒劳的挣扎，“我即刻派人送你去玄武。”
　　颜闻言僵了一瞬，随后又开始使劲想挣脱。
　　“颜，你这是作甚？” 箕宿口中压着一丝怒气，“你真打算留在轩身边不成？”待踏出了房门，见她还在不顾后果的反抗，箕宿勃然大怒，低吼一声：“颜，你这样对得起笙吗？”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被他制住的纤柔身子明显的颤抖起来。
　　提到笙，箕宿也难免心中酸涩，压低了嗓音劝道：“颜，或许你不信，带你走是笙生前最后的愿望。你……”
　　“好久不见，箕宿。”
　　突然响起的优雅嗓音将他的话打断，落入廊上两人的耳中均是一震。
　　轩屏退左右，徐步走近，身上有着独属于苍龙王的华贵气质。看着被他挟持住的面色惨白的颜，他平静道：“放开她，你要报复的对象是我。”
　　箕宿看向他的目光冰冷狠毒，忽而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仿佛瞬间决定了什么似的，冷笑道：“轩，你没料到吧。失去风和角宿结界保护的皇宫我能来去自如。” 一手掐上颜的喉咙，他笑的愈发冷酷，“这次本来只打算带走颜。可既然见了面，便请轩‘王’随老臣走一遭吧。”

　　肆虐的风，呼呼响在耳边，将颜的衣裳发丝卷的漫天飞舞。待看清箕宿带着她落脚的地方后，颜一路上不住颤栗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堕天崖。
　　天人神形俱毁之处。
　　坠崖之后，灰飞烟灭，永不重生。
　　永不重生……
　　笙，从不孤注一掷的你，这次为何决绝如斯呀……
　　眼眶一阵滚烫。
　　轩随即落在了他们对面，长身而立。
　　“箕宿，放了颜。我人在此，随你怎样。”
　　听到他的声音，颜脸上骤现的痛楚追忆倏然消失，猛抬眼：“轩！”一声呼唤，情丝百转。
　　箕宿闻言唇角扬起，对视他的目光里是彻骨的恨意。左手掌心幻出一团凛冽亮光，毫无征兆的隔空刺向轩的胸口！
　　轩身形顿时一晃，俊美的脸上，笼罩上一层痛苦。
　　“轩！”
　　颜惨叫出声，恍如那一掌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心肝俱裂，痛得她什么都不顾地拼命挣扎。
　　“你疯了吗！”眼见用快折断她手臂的力道也制止不了她的反抗，箕宿气红了眼，撕声吼道：“颜，你还真当自己是霖了？”
　　一句话犹如一盆寒冬腊月的冰水，把失控的颜淋了个透。她一下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声音抖的就快发不出来。
　　“颜，你不是霖。”箕宿抬手揭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半张狰狞到吓人的脸，“二十年前，笙从白虎国带回了被抹去记忆的你。你和霖长的像极了，为了让变得一模一样，我在你面容上施下了秘术。这半张脸就是那次秘术付出的代价。”
　　颜惶恐地死死盯住轩，早对箕宿的话恍如未闻。
　　那双总是含笑看着自己的碧绿瞳仁，为何此刻仿佛没了温度的冰珠子？
　　她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轩，你别信他，他是胡说的……”
　　轩摇晃着滑跪在地，一声不发，忽然间放声大笑：“箕宿，这就是笙的报复，对吗？让我众叛亲离，让我沦为万民唾骂的昏君，让我变得一无所有！那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愿了，他还躲在暗处作甚么？”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溢满口中，他猛抬头，翠绿的眸子刹那间亮得慎人，“他何不出来亲自动手，替逸和自己报仇？！”
　　看着他的表情，箕宿竟莫名地忘了反应。他隐约察觉到轩直盯着自己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了那种令人心悸的……狂热，对，是狂热。
　　箕宿定了定神，鼻中冷哼一声，勉强的狠狠道，“笙若还在人世，他当然会。可惜……”
　　他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堕天崖，双拳慢慢攥紧，“轩王，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笙在下面也该等急了。”
　　言罢回头，撞上轩的目光，箕宿浑身一震。
　　那种眼神就好像他下一刻便会扑上来把说出那些话的自己，狠狠地撕个粉碎！
　　“你说笙……死了？”轩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我不，我不相信。他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死了？为了篡位，甚至不惜设计烧死了自己的亲哥，他甘心就这样去死？他的为人我会不清楚，明明都逃出去了，怎会还会回来以身涉险？”轩摇了摇头，僵硬地笑道，眸子颤动得如暴风雨中翻腾的狂暴海面，“你休想骗我。死的那个只是替身，真的笙一定正躲在哪儿看着。”说话间，轩抬起头张皇地四处打量。
　　心惊于他的失常表现，箕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这才惊觉颜还被自己拽在身边。见她一脸惨白地望着轩，他一咬牙推开她：“颜，等我杀了他帮笙报了仇，立刻就带你去白虎。”
　　对于他掌心聚集的刺目光芒视若无睹，轩依旧四处张望着。猛地，他回头死瞪住箕宿，嘴唇不停颤抖着，“你让他出来！”双眼急剧泛红，让人错觉他几乎要哭泣起来，“只要他把霖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他，真的……”
　　一句话落下来，箕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瞬间想到了什么，他掌中光芒骤灭，用力拉住颜，急道：“快走颜，这是个陷阱！”
　　而颜只是木然看着轩，嘴唇苍白到毫无血色。
　　那个曾经笼罩在层层雾气后，模模糊糊使她难以触摸到的真相，如今，终于昭然若揭。
　　……“颜，你说的没错。这里所有的画，都是属于霖的。你确实没资格去亵渎……”
　　……“……霖，从未在我面前落泪。”
　　……“我一生可能喜欢很多人。但爱上的，唯有一个。”
　　心口破开了一个洞，掏空了，寒风直往里面灌，冻得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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