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颜

　　看着颜脸上展现的那丝笑容，轩浑身猛地一颤，神智顿明，左手被毒蜂蛰到似的霍然松开，跌跌撞撞的连退了两步，手慌忙扶住栏杆，俊美的脸苍白到吓人。
　　颜失力栽倒在地，单薄身子痛苦的蜷缩着，剧烈呛咳起来，空气像针尖划过她喉咙。
　　“王！”风略带惊愕的声音从长廊一头传来。随声，人已飞跃至颜身侧，俯腰急问道：“颜，你没事吧？”颜不住的喘咳，右手纤长五指痛苦的攥着胸前衣襟。风见状，面色微变，抬眼看向轩，磁性嗓音变得低沉：“王，一定要这样吗？”
　　勉强平稳了心跳，轩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对，她不是霖。不值得这样，不值得……”他嘴中喃喃说着，眼眸迟钝的转向风：“联姻的事，是你告诉她的？”
　　风默然点头。
　　“好！很好！不愧为苍龙长老！” 轩言罢，面色一凛：“来人！”
　　不远处的侍从箭步而来，伏跪于地。
　　“风长老为我苍龙国祈福，即日起移居神坛。若无我命令，擅扰者，杀无赦！”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进颜耳内，惊得她停住了咳嗽。
　　“是。风将诚求苍龙神，福佑吾王。”风神色不变，双膝跪下，恭敬的叩拜及地，而后起身，离去。
　　轩收回目光看向颜。视线一触，颜的心狠跳了一下。那双眸子清冷的不沾半点情绪。
　　“你也走吧。”
　　颜一怔。
　　“走吧，我放你走……”轩淡淡的说着，笑得也很淡，“颜，如你所愿，我不杀那些人。就算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颜愣了愣，不敢置信的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向外走去。
　　轩忽然又一声轻唤，颜霍然停步。
　　轩轻声道：“颜，你说的没错。这里所有的画，都是属于霖的。你确实没资格去亵渎……”
　　颜只觉空气在轩的话语中凝滞了，压得胸口沉甸甸的。她深吸口气，一步一步沉重地迈下殿前高阶。
　　不再回头。不敢回头。

　　夜未央，一轮弯月高挂半空，照耀着繁华如梦的苍龙皇都。到了上灯时分，五彩缤纷的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灯河绵延不断。大街小巷人流攒动，嘻笑叫嚷，热闹非常。
　　颜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里茫茫然。眼前一切都太陌生，她愈看愈觉自己融不入那份喧哗。
　　过往人群纷纷用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她，颜不自在的退到了道旁。忽然，几个男子径直穿过众人走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颜一惊，“让开。”
　　这句话被完全无视。其中一个衣着最鲜亮的，两眼放光的瞅了她半晌，忽而涎着笑脸，伸手便向她肩上搂去：“姑娘莫不是迷路了？被怕。要不……呃？追！别让她跑了！”
　　颜猝不妨地一把推倒他，瞅准个空隙，拔腿就跑。风呼呼刮过耳畔，杂沓的脚步响在身后，她紧张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啊！”
　　蓦然间一只手从路旁岔道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扯进了一条暗巷。
　　颜心中惊跳，冷汗透体而出。刚要奋力挣扎，却闻捂住她嘴那人低声道：“颜姑娘，我们是笙的部下。”
　　笙？！
　　挣扎遏止。
　　那几人见她安静了，默契的瞥了一眼巷口，未及颜反应过来，已拖着她跑进了暗巷深处。

　　几座简陋的院落清冷的立在巷尾，与城中的喧哗大相径庭。
　　那几人在院门前递了暗号，带着颜走进院子，绕绕拐拐，最后到了内院一间房前。
　　颜随在他们身后，一进屋，顿觉气氛有些不寻常，环眼一瞧，霎时怔住。屋内围坐着十来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虽都是平民装扮，可神态气势绝非泛泛。此刻，所有人都齐唰唰的盯着立在门口的她，目光复杂考究。
　　“颜，终于找到你了。你没出事就好。”众人中一位老者站起，走到她面前关切的说道。颜盯着他覆在左脸上的半张奇怪面具，微微一愣，忽又恍然想起：“箕宿？！”
　　“正是老夫。”箕宿垂下眼，应道：“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七年前笙的千诞之日，没想到……唉。”
　　那声长叹未完，他身后一青年倏地站起，情绪悲愤的叱道：“轩这个狗贼，窃国弑君！他不禁逼死了笙，二十年前还害死了太子逸……” 青年突然收口，猛地瞪向颜，目光透着怪异的愤然。
　　箕宿用深意的眼神示意他坐下，对众人道：“可惜，如今世人多受蒙骗，视贼子为圣君。笙和逸的仇，只有靠吾等去报了。”言语一顿。箕宿转头看颜，神色凝重：“颜，你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颜回望着他，一时无语。
　　箕宿又道：“颜，你在宫内待了月余，该对玄武使臣来访一事有所耳闻吧？”
　　“我今早才听风长老说起。”
　　箕宿眼光微变：“你见过风？”
　　颜点头。
　　箕宿一下沉默了。空气中开始有种不明气氛在弥漫。
　　“传闻风会从明日起留居神坛主持祭祀，是这样吗？”
　　“是。我亲耳听到轩下的命令。”
　　箕宿不再多问。深沉的扫视了她数遍，目光最后落在她颈上。细白的颈项赫然可见青紫的淤痕。
　　“颜，你受伤了？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屋内众人看她的目光甚是诡异，颜也不想再待，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一跨出门，步子一下变得沉重。箕宿的问话，让颜脑中恍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心绪不宁地停步，回头看去，房内烛影随风摇曳，淡黄色的烛光透过窗纸洒在地上，朦朦胧胧的。
　　他们会怎么报仇？轩……这个字眼突地跳出脑海，颜猛敛住思绪，眼前闪而过轩深邃含情的碧眸，胸口竟在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屋内方才说话那青年突然大吼着：“箕宿，我不信她的话！说不定她就是轩派来的！”
　　“住口！”箕宿语调中怒意勃然。
　　“不是吗？二十年前笙就不该带她回来！祸水一个！害了逸又来害……”
　　“啪！”
　　一个清脆耳光远远传来，院内顿时死寂。
　　颜站在院中，手脚一片冰冷，身体僵得再也迈不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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