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狐铃俏

　　清晨，铃俏听着一早鸟儿的啼鸣而醒，昨夜因心中按耐不住的兴奋而浅眠，苏醒的时候，窗外还挂着黎明凝起的露水。
　　她还是住在已经住了一晚的小屋子里，但睡觉的位置却大大有了变化。

　　她一个人单独占据着一张榻子，另外几个人全部都挤在另一张床上。
　　那位曾经的榻子老大从比武输了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了，想必是看不上书童以外的职位。阿毕也不知去向，小宝似乎是跟着他。

　　莫倾说家中有事，明日还会回来，就连夜离开了。

　　按说书童的人选确定了，也不必再有帮派之别，可有些少年实在气不过铃俏的好运气，坚决不与铃俏同榻，剩下的几个少年便随了大流。
　　至少没有趋炎附势，只是书生意气，也算好兆头吧。

　　铃俏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谈论，只觉得这是按照之前的两派分布分的，自己一张床也乐得宽敞，倒是并未多想。

　　见其他人还尚未起床，铃俏想着今日要随小管家熟悉环境，而这里的卧榻又硬又凉也实在不舒服，便熄了再睡个回笼觉的心思，难得的早起了。
　　梳洗完毕，对面那些男孩才朦胧地醒来，看到铃俏，也没有答话的意思。

　　一切在沉默中缓缓推动进行，今天面对的不过是各奔东西。

　　小管家似乎是个喜欢早起的，铃俏本以为今天已经是破天荒的早，但小管家却早已衣冠楚楚地立在门口等她。

　　见到铃俏过来，小管家明显地眼前一亮，道：“你起得挺早。走，咱们先领套书童的衣服去。”
　　“衣服？”铃俏有些迷惑，“可是和家丁哥哥们一般的？”
　　“不是，你是少爷的书童，算不得普通的家丁，自是要一套不同的衣服以区分的，等下你就看到了。”小管家笑着摇摇头，“书童是个相当不错的职位，若是将来年纪超过了书童的范围，也有晋职空间。说实话，你入得了少爷的眼我也颇为意外，之前差点被选中的那位何长毕，看似不过如此，其实是夫人的奶娘何妈妈的亲生儿子。”

　　小管家听了听，似是在思考是否该告诉后辈这些事儿，想了想还是提点一番的好，便又道：“那个‘常规’的考核项目，你们相比在考试的时候，都不曾知晓吧？但是何妈妈作为参与了书童考试的人，却是知道的。也难为她一把年纪了，难免有些偏心，便告诉了她的儿子，顺便也说了哪些行为会让老管家心存好感。这些事儿本不该是我一个小职知道的，也不过是凑巧在花园听到，不应多说，听过便过了吧。丞相府虽不如外头浑浊，却也说不上完全干净。你这孩子看上去懵懵懂懂的，我也便告诉你些，要懂得明智保身，避免卷入纷争。”

　　小管家这些话全数讲给了自己这个外人，也算是掏心掏肺了。
　　铃俏赶忙感激的点点头，说：“多谢管家提点，齐音自会注意。”

　　小管家见铃俏也算聪明，便也不再多言，全心介绍起丞相府的一草一木来。

　　丞相老爷是出了名的钟情，相较于其他官员三妻四妾金屋藏娇的各色光荣事迹，丞相老爷只有丞相夫人一个女人，别说是青楼妓院了，遇到有两个姑娘唱曲儿的茶馆都避着走，可谓是令人不敢相信的洁身自好。
　　妻妾之争虽然少了，但是子嗣却不多，只有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就是铃俏以后的直接主人丞相公子。不过倒是有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姐妹之间自是姐妹深厚。

　　这倒也就罢了，奈何丞相老爷的弟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许是因有个杰出的哥哥在前，弟弟便被笼罩在压力之下。二老爷又是庶出，和丞相老爷终究是隔了肚皮，面上不好明显的冲突，妯娌之间矛盾却是不小。
　　二夫人没事儿就来叨扰一番丞相夫人，又不能板着脸赶人。二老爷家的小姐和丞相老爷的小姐之间，也是时时要你争我夺一番。

　　“二老爷自己不好出手，便叫女流之辈来闹闹，着实让人不齿，”小管家对丞相府也是感情深厚，在这事儿上义愤填膺，“你是少爷的书童，离这些事儿倒是远些，不过若是真的不巧碰上了，自然是要向着自己府上的。”
　　“这是自然。”铃俏应道。

　　小管家带着铃俏在丞相府转了一圈，告诉了她哪位主人住哪个院落，数量实在庞大，铃俏半妖的脑子记起来颇有些吃力，等反应过来，竟已是去了半日。小管家也安慰铃俏不必强记，住久了也就熟了。

　　吃过饭后，铃俏便被带进了少爷的院子里。
　　比之女眷附近院子的万紫千红百花争艳，少爷的院子庄重了许多，种的多是高大的树木，绿茵茵连成一片。

　　“你的房间和少爷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也是方便你就近照顾少爷，”老管家把铃俏带进了少爷的屋子，压低了声音，“少爷平时就在书房，若是他要一个人清静，你便在门口等等。他若是不排斥有人在里面，你就留在那儿端茶递水磨墨，让少爷方便些。”
　　这些算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了，铃俏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

　　“书童，也算是少爷的贴身小厮吧。你得是所有仆从中最懂少爷心的。清晨要给少爷端来早膳，提水梳洗，所以绝对不能晚起；上午少爷会在书房刻苦，你照我之前说的服侍便可；午膳和晚膳会有其他仆人从来，你则要叮嘱少爷按时用餐；临睡前，要给少爷打水洗澡，少爷同意你在旁就在旁，若是不同意，你就出去把风，什么也不要看。少爷读书到多晚你便陪到多晚，最后记得帮他熄掉蜡烛。”
　　铃俏听着听着，有些不对味儿了起来：自己将这些都干了，那他将来的夫人要做些什么？

　　毕竟从窥世镜里看，若是寻常夫妻，这些事儿都是妻子干的。

　　铃俏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全倒给了小管家，小管家立刻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这你便不懂了吧。将来的少夫人，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的，将来丞相府的小小少爷的诞生，可是要少爷和少爷夫人合作才能成功的。那时你的屋子也要搬了，可不能还住在旁边碍新婚夫妇的眼。不过谈这些还太早，毕竟少爷还只有十岁，日子长着呢，等少爷考上功名再论，也不迟。”
　　铃俏似懂非懂。

　　小管家一下子说了许多，见铃俏一脸认真，努力全部记下的样子，深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总结道：“书童虽然是个好职务，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务必要尽心。”
　　“齐音明白。”铃俏勉强记了八九不离十，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赶紧点头。

　　“不错。”小管家赞赏，又继续交代事情，“不过你也在丞相府住不了多久了，明年少爷便会去学堂求学，你自是要跟去的。算起来，你也不过就在这丞相府住个大半年罢了，这段时间就尽量多和丞相府里的人交流交流，省的少爷求学回来的时候，你明明已经是干了很久的老人了，大家还都把你当成新人看待。”

　　“齐音知道。”铃俏又乖乖巧巧地回答，心中也对山外面世界里的达官显贵默默惊叹，想起同是读书人的父亲，更是敬佩。
　　“该说的我都说了，少爷昨天刚刚回来，应该不回去研读，现在应是空着的。正巧，你也过去和少爷说说话，熟悉一下，好让少爷喜欢你。我便先回去了。对了，少爷的名字是陆潇青，虽我们作为下人是不能随便唤的，但你到底是他的书童，还是了解一下好。”小管家交代完毕，正准备功成身退。
　　铃俏一愣，赶忙问道：“少爷不是叫陆少奉吗？”

　　小管家微一皱眉：“你哪里听来的？应是胡编乱造的，可莫要再提了，搞错主子的名字可不合礼节，若是严格的嬷嬷听到了，你少不得要挨训。少爷只有一个名字，就是陆潇青，可要记住了。幸亏我多嘴一句，晓得这事的钥匙别人，你就要小心了。我说的够多了，接下来还要靠你自己摸清楚。”

　　“……多谢管家，管家慢走。”铃俏见管家急着离开，便暂压下心里的疑问，送了一段，便折了回来，她现在可不敢确定，乱走她会不会迷路。

　　回过头来，铃俏便剩下满肚狐疑。
　　小管家亲口所言自是不会有误，而“陆少奉”这个名字也是丞相公子亲自告知。

　　那么他当时告诉自己的是个假名字？
　　他当时对自己仍有如此高的防备？

　　铃俏不明缘由的心中一阵难受，恨不得立刻冲进少爷房中直接质问，一吐为快。可现在自己乃是男儿身份，若是询问，必然败露，只得把不舒服的气闷全往肚子里吞下去，弄得一肚子苦水，还不能吐出来。

　　铃俏心情复杂地深深看了一眼远处少爷屋舍的大门，对真假名字的疑惑有之，见未来主人的紧张亦有之。
　　深呼吸一口，铃俏捏紧了拳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