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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在梦里描绘你的眉目,一遍一遍,不知疲惫。直到,思念的尽头……”
亲爱的昂毅,我坐在我们从前走过千百遍的石阶上唱我写给你的歌,冷凝的琴弦让我的十指有了硬硬的茧,可是当我抚摸过那些有暗绿青苔的石壁时,还是能感到汩汩流淌的昨天。
1.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是座名叫西潘的小城。夏的炙热和冬的静穆在这里交织成韵,时间显得格外深刻。
我初到这里是因为情殇。
这是个萧索的秋,缠绵的落叶诉着最后的衷肠,归寂的安宁令人彷徨……踏上西潘斑痕累累的石阶,行人很少,不见都市的浮华。我俯瞰棱角分明的房房街街,灰白的格调,像老的照片。在这巨大的背景里我与昂毅似两抹不和谐的色彩,注定了喧宾夺主。
在秋阳坠跌的余伤里,我怀抱吉他低吟浅唱,“孤独是一个人与整个世界的事”唯一回应我的是远处讯鸽振翅的回声。
当晚有人留了画在我居住的旅馆。我持起画,顿时呆住了:铅华尽没的西潘小城被残破的石壁分开,左右分别是作画的少年和弹琴的少女。
嘴角弯了弧度,画里我火红的裙裾,在秋风里猎猎飞扬,尽管容颜模糊却看得见眉目间的孤傲与哀伤。
我向老板道了谢,回到房间。边喝茶又边赏画,少年不真切的形象让人觉得像一现的风景。
我暗下决心要见到他。于是我早早的上了床,希望明天的自己神采飞扬。但我终输于久积的失眠之症,到了天明才昏昏睡去,再醒来已是艳阳的早偏。
我微微懊恼,在房间里缩了整个下午。
夜晚,我又失眠,辗转反侧里只靠往事麻痹寂寞……
突然,有声音划破夜:“咚咚咚”,是敲墙的声音!再听,似乎还有旋律……我闭目跟随半晌惊喜的叫出声音:《只如初见》!那是我白天弹的曲子,原本冷硬的墙壁猛地多情起来。
而隔壁那个“多情”的少年就是昂毅。
我见到昂毅是在隔天,我在大街小巷里行着,看历史的伤痕……西潘宛如一只古曲低缓而哀伤,致使昂毅的口哨声变得突凸起来,那嘹亮且悠长的激情之声仿佛贯穿天地,我一回头就遇见了他——
昂毅在那石阶顶端,以那般张扬的姿态飞着口哨,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到他身体里舒展的青春恣意。可当他停下来凝望远空,又似乎在眉宇间现出凝重和沉敛。这两种本该相斥的特质在他身上有最完美的咬合……
2.再见依然
“初见惊艳,再见依然。”这华丽的词句用在昂毅的身上似乎恰好。
几天以后,我们再次相遇。
他很英俊,除却英俊别无他言可喻,尤其是那一双澄澈却深邃的明眸,再见便陷进隐忍的情深。
他向我点头微笑走向房间,他背着画板,步履迟静,低着头,也同样消瘦得让人起怜。
我转回身看他,这样的男孩旅居在这西潘小城必然也是为了情殇,我在心底凄然一笑,无意识地喃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的手停在空气里,眼里有异色,他缓缓的叹道:“好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很多时刻我们在冥冥之中其实早已扰乱了对方的世界。”
我惊讶的看他。
他不解释,只推开房门,眼底黯伤汹涌,他说:“我们是同一场爱情故事里的局外人。”
我从房外看进去,一副巨大的画立在窗上,几乎遮尽了光线。那画有低调的华丽,可我还来不及看清一笔一墨,眼泪已轰然而下……一阵天旋地转里,我再次确认我的男孩爱上了别的女孩,那女孩儿叫乔炎——她曾经是昂毅的未婚妻。
昂毅立在门边,不看我,只说:“他们要结婚了,我不想别人见到我难过,所以逃到了这里……没想到又遇见了你……”
我几乎起不成声,但我听到自己的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我说:“他们都不值得我们这样。”
昂毅怔住,半晌才自嘲道:“是啊,可是我们都不能自拔。”
3.假如,我爱你
我和昂毅成了西潘小城里的风景。
我们日日行在历史雕刻的石阶上,他停下来作画,我就故意闯进他的视线,他越无奈,我就越巧笑嫣然。我们也夜夜笙歌,醉倒成欢。两个人同样的伤口被寂寞疯狂的撒盐,需要温暖的时候向小兽一样咆哮。
昂毅给我讲他的故事,很长,像长长的电影,所以总要散场……
昂毅也许是个天生的画家,他相信感觉,“感觉对了,一切都是对的。”然而,他的感觉背叛了他。
昂毅在追求乔炎的三年里,放下了尊严,放下了个性,放下了固执,只因为放不下她。他与生俱来的棱角——那些他的骄傲生生被磨去,鲜血淋淋里乔炎却还在肆意挥毁他的爱……最伤的往事埋藏在最敏感的心房,昂毅曾经双手捧过一张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未来,只因为乔炎说:
“假如,我爱你,你为我留下来。”神色仍然高傲到不可一世。
我在黑夜里淡淡的笑,“然后你就撕了你的录取通知书?真是年少轻狂啊……”
“是啊,”昂毅将如烟往事娓娓道来,“父亲雷霆震怒,把我绑起来打到半死,可是我就是认定了死也要爱她。后来我去了父亲的公司上班,更加自虐的爱她,终于她成了我的未婚妻,可是……”
“可是……”我手里的烟暗下去,“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把梯子搭在他们的窗口,拼命地往上爬,拼命地往上爬……等到遍体鳞伤的我们爬到终点才发现自己搭错了窗口。”
昂毅苍然大笑,第一次将手揽在我的肩上,我想他是醉了,往事的痛也可以醉人,他说:“唱个歌来听听。”
我抱上吉他,边弹边唱:“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你一直留在让我哭泣的远方;爱一直留在你曾爱我的那晚,你曾经对我那么好……”
昂毅长叹:“他对你很好啊,那你至少幸福过,不像我……”
我的眼泪又下,哽咽道,“幸福只会让痛更痛……我宁可不要。”
“可是我们都甘之如怡。”昂毅在我耳边忽然说了一句,“假如有人说他爱你……”
“昂毅”我打断他,“你不要这样幼稚,假如救不了我们!”
昂毅“霍”的站起来,叫道:“但是我们必须活下去!”
我怔怔的看着他,窗外电闪雷鸣……他是对的,我们都需要爱情,支撑他的画笔,拨动我的琴弦,明天永远得去写成昨天……
4.不想爱也要爱
我和昂毅相爱了,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爱。
西潘也有座哭墙,是爱的哭墙,上面有许多相爱的人的名字。可是那晚的暴风雨使它塌掉了半角,我再也见不到我和他纠缠的名字了。
我是个信命的人,对命运我从不抵抗。
我呆呆的看了半天,悄悄抓住了昂毅的手,他迟疑了几秒,反握住了我正在颤抖的手……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分开过。
我们住进了西潘深巷的一座小宅,白墙灰瓦,古松参天,遮蔽穹幕。
我们鲜少出去了,我们种了竹节海棠在院子里,昂毅常常穿着休闲衣蹲在旁边,一手举着小铁铲,一手举着植花的书籍,一脸孩子气的虔诚。
后来花开了,竹节海棠的花朵成簇,叶面上有鲜明的白色圆点。
昂毅说:“这是一种相思花,叶面上的滴滴都是相思泪。”
我的心惶惶地坠跌如西潘喋血的残阳。他有画家敏锐的天性也有诗人般的感性。昂毅体贴又不失活泼,把生活经营得井井有条,又处处绽放的情致,他偶尔小资,偶尔斤斤计较,偶尔骗你的同情……他会开怀大笑,会黯然失落,会生闷气,也会玩小小的心眼,让你哭笑不得。
昂毅就是这样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如何平静的生活都会斑斓的引诱出人的贪婪……也许,我和昂毅都满足了,这生活不论有多虚伪都对我们的伤有镇痛的作用;但我们又都是清醒的,我们都爱得太久太深,尽管也太痛,我们似乎都无力去爱对方,可我们又都中了彼此的毒,心甘情愿把生活的假象当鸩酒饮尽,这歧路必定引着我们去赴不归的约会。
我们开始告诉自己:生活里有彼此,我不再是一个人。
相依为命似乎总比形影相随来的唯美……
5.是你忘了带我走
昂毅日渐消瘦了下去,任我如何用心的去煲那些汤。他比以前更喜欢赖在院子里面看海棠了,支着下巴,长久的发呆。
我知道昂毅有责任,有一个晚上他悄悄告诉我,其实他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儿。
他叫自己“小孩儿”,语气惭愧,还有小小的胆怯,让人听了心里“咣”得空掉,眼泪没有预兆地流下来。
昂毅吓了一跳,把我揽进怀里,软语责备:“怕什么,我不会扔下你的……”
我听了又笑了,虽然他的语气里早没了平日的信心,可我总不自禁的想自欺欺人。
我其实知道昂毅不想走,他不想起面对恩爱的乔炎和风扬,正如我躲在这西潘;但他有爱他的父亲,信用卡里一笔笔的钱让昂毅感到压力和悔痛。
我在夜里轻轻吻了昂毅的唇,他是我留不住的风景……
故事结束的很平静,昂毅没留下只言片语,他以为这样的决绝会减少自己的“罪恶”,让我忘却,让我新生。
但他自己也承认自己错了。
昂毅在大都市里也许终归还是寂寞的,他会想安宁的西潘小城,会连带想到日日弹琴的我……他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绘声绘色,如人在目前。
可我不回他的信,我只唱一首首歌给他,尽管关山阻隔,我却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听到,并回到我们的小宅。
因为我一直拼命地告诉自己:
他只是忘了带我走。
也许,我们早已爱上了对方,至少已爱上了有对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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