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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
这一日,天边出现一抹亮色,阴阴的光线照耀下,仿佛是天擦黑时候的压抑。
正是黎明破晓时分,本是酣睡之时,龙榻上的壮年天子却是睁着一双如炬龙目,竟是分外清明!
到底是日出了,不过须臾,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原本冷清的街道开始出现了人声,早起的小贩挑出了担子,商铺的伙计开始做开店的准备。这一年,是明德十年,十年来明德大行皇帝休养生息,勤俭爱民,曾经满目苍夷的土地焕发出新的生机,受尽战争之苦的百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无不歌颂现任大行皇帝的丰功伟业。戏台坊间流传着那一年少年天子起于阡陌,救民于水火的大恩大德。
没有人知道,当初挥斥方遒的少年英雄,如今意气风发大行皇帝,顶着彻夜未眠的两个硕大的黑色龙目,对着御书房案台上的奏折心烦意乱。
于此同时,朝中重臣也是各个忧心忡忡,因为勤政爱民的大行皇帝,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每日里,虽然也会处理政事,可是都是由内侍将大臣们的奏折递上,整整三十六个时辰,竟然没有一个大臣有幸得见天颜。这在建国十年以来,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件。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见不了的,每朝每代,总有那么些重臣,是想要见天颜就可以见到的。到了这一朝,这样的人,也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宰相杜谦就算是这么一个。可是纵使老尚书们一个一个急的恨不得把蓄了几十年的白胡子都给拔了,也不敢去触宰相府门口那怒目圆睁的两只石狮子的眉头。原因无他,大行皇帝一连三天闭门谢客,正是之前整整三天,这个文弱的宰相跪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句句掷地有声:“臣请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坐在案前的天子几乎是从鼻孔里面哼出这几个字,双目如炬恨不得将眼前的奏折给焚个干净,将那人隽秀的字迹给毁个无踪,仿佛这样就可以当这件事不存在似的。可是,天子心里清楚,即使毁了又如何,到了明日,自己的案头上依然会出现这么一个奏折,就像之前每日里放到这案头上的那雷打不动的奏折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隽秀字迹,一模一样的几个字“告老还乡。”
“告老、告老,不到四十就告老,以为朕是瞎子不成!”大行帝暗自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要将那人给生吞活剥才成。有时候恨极了,就想着抬抬手,敕那人三尺白绫,或者吩咐御膳房准备一大块豆腐一头撞死自己算了。可是每每这样想的时候,满心满眼的都是年少时,阡陌间,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回眸一笑。
其实当今天子,少年得志,虽然已经做了十年的天子,还是正直壮年,天颜龙尊都还算得上是风华意气。可是天子却觉得这几日,好像已经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往日月星辰下那么一杵,不多久就开始回忆往事。
想自己初见那人时,明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被抢了钱包,对着正在抢他的自己还不忘教导圣人语,浑身上下透出浓浓的文人酸气。
想起那兵临城下,围城之困,城中已三日断粮,多少壮硕的汉子眼中都盈满了绝望了之色,那瘦弱的身子站在自己的面前,眼中的光芒清澈而坚定,青年的身板好像支不起自己,仍然对着自己说:“我相信你。”
想起腹水之战,那个曾经杀鸡都不敢的少年也和身边的那些大老粗一样,披上银色的战甲,森森寒光包裹着青年单薄的身躯,黑色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文弱书生,也发了一回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江湖豪气。
还有呢?还有什么呢?是自己披上了明黄的袍子,那个人站在无数人之中,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伏在地上三呼万岁;还是在御书房里面与那人对面而立,说的全都是黄河水患贵州蝗灾的军国大事;再后来,就是那朝堂上字字铿锵的四字“告老还乡。”
有多久,没有见过那人眼中荡漾着的温柔?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在阡陌中对自己笑意盈盈的少年变回了初见时满口大义木讷腐朽的酸书生?
大行帝一闭眼,仿佛都是初见时候的惊鸿一瞥,眼前满满的都是那清澈坚定的眸子。不知不觉,竟然有些痴了。
“陛下……”是一个小小的内侍少年,带着颤音地试探。大行皇帝这才唤回了神智。
“何事?”即使多日未能安眠,那一双龙目还是一样不怒而威。
“太后召陛下去,去……”大概是年纪还小,才被那些个老油条的宫人给推了出来,任谁都看得出来大行皇帝的心情不太好,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小小少年竟然一时有些结巴。
“不去!”大行皇帝眉间已见不耐之色,冷冷对着宫人说:“回禀母后,朕最近国事繁重,她看上眼的那些个自己想留着就留着,不愿留着就送给舒儿吧。”
内侍如蒙大赦,屁颠颠地跑去复命了。
大行皇帝被这么一扰,也没有了那些个伤春悲秋的心思,抬头看去太阳已经西斜了,食不知味地进了几口晚膳就往龙榻上一躺,准备好好补一补眠。
可以这一闭眼发现又坏了,任他如何在柔软的缎子上翻腾,生生把自己憋成个烙饼,瞌睡虫就是不来光顾。
想着这样下去又将是一夜无眠,天子心中就呼得生起一把无名火,一个打挺就从龙榻上坐了起来。龙爪在黑暗中摸索着床头,只摸到那雕花的软榻上腾云驾雾的翔龙口中的一颗明珠,轻轻一扭,竟在床头出生出了一个暗格!
大行皇帝眼不红心不跳,熟门熟路从这暗格里面取出一套寻常百姓家的衣服,换下龙袍龙内衣,使出当年扫南闯北的不凡身手,一跃翻出了皇宫的墙头。
当值的宫人侍卫,只觉一阵风刮过,眼角瞥见黑影的一角,就无影无踪了。有新来的胆小的少年,哆嗦着询问是否宫内闹鬼,后面跟着的老宫人眉头也不曾抬一下,对着没出息的新来的教训道:“怕什么!皇上微服出巡去了,这么点事就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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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月上柳稍头,人约嗯那个黄昏后。黄昏后的月亮照着宰相府花园的那个柳梢上面,花园的主人正在那个……脱衣服睡觉。
当朝宰相杜谦,被称为明德朝的一朵奇葩。身在大户人家,读的是圣贤书,长得是俊俏绝美,据说当初十四岁的时候,倒提亲的大家闺秀就差点把杜家的门槛给踩破了,当时的坊间形容,一见杜郎误终身。偏偏这杜郎还不是那些个辣手摧花的花花公子,据说一身白衣翩跹,踩在地上留不下半个脚印,却是一个翩翩的谪仙样儿。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遗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竟然在十五岁的时候跟着当时的流氓头子现在的大行皇帝造了反。
自古以来,造反都是个体力活,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爷们里面,这么一个风一吹就仿佛要升仙而去的少年人,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当时的小流氓头子现在的大将军曾经戏称,这个小书呆子撑不过一个月。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竟然撑过了围城之困,竟然撑过了断粮之危,生生跟在大行帝后面杀出了一条血路,杀出了一个明德朝。到最后,杀成了开国元勋,杀成了帝国宰相。
可是今晚,这个九死一生的宰相大人,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的卧房被偷袭了。
没错,就是被偷袭了,当时宰相大人还拎着半截裤管,仅着里衣的纤腰上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毛手给围上了,粗粗的气息喷在宰相大人白皙的耳侧,出来的声儿却是极不协调的吐气如兰:“谦”。真真是肉麻的使人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碰到这事儿是个大家闺秀或者千金,必然是娇声高呼:“非礼!”或是以头抢地誓死不从什么的。
但是,到底是历经沙场考验的当朝宰相,美目一横,森森的冷气就向旁里溢出,即使仅仅着里衣手里提着半截裤子也是浑身散发着运筹帷幄的大将之气,冷冷的声音无半分畏惧,声音轻却是字字有力:“请问陛下深夜造访,有、何、事!”
没错,月光之下,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的正是微服出巡的大行皇帝。饶是平日里威严无比的一国之君,在这冷冷的目光之下也只好松了手,讪讪地又唤了声:“谦。”
“臣问陛下,可是边关告急?”宰相转过头来,正襟危坐。
“不是。”
“可是黄河决堤?”
“不是。”
“可是皇宫地震?”
“不是。”
“那,陛下深夜前来,可是允了臣的请辞?”
“当然不是!”这一声叫的大了些,也不怕引来好奇的闲人见到这一君一臣抹黑中诡异对峙的模样。
“既然无大事,陛下龙体要紧,还是赶紧回宫歇息吧。”当朝宰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完就对着当朝皇帝作揖,竟是一副送客的摸样。
这幅绝无挑剔的爱国尽忠的模样,竟然让大行皇帝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君王威仪,一把抱住宰相的纤腰,龙头压上宰相大人消瘦的肩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龙目盯着月光照亮的房间后墙,自顾自地说话,堂堂君王竟像个无赖一般。
“谦,我知道错了。这是个误会,母后送来的那些人我都给送回去了。我连她们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真的,你要相信我。”
奇迹般的,宰相大人听到这话,一直绷紧的脸色舒缓了不少,僵硬的身子也放软了些许。但是脸上的冷峻之色却没有消减半分:“哪里,这些都是皇上的家室,臣一个外臣没有置喙的余地。何况太后大人说得对,后宫空虚已久,满朝文武也都盼着陛下多产些龙子龙孙,也好巩固社稷。”
“朕自己取老婆,关他们什么事?关社稷什么事?朕说不要就是不要,那容旁人置喙。”
“陛下教训的是,陛下的家事臣这个旁人确实是不能置喙。”宰相刚刚缓解的脸上又像是冬日里敷上了一层薄冰。
“哪能啊,你哪能是外人啊!你是内人!你一直都是内人!!那些个小妮子哪里比得上你的万一,朕说不要就是不要的。”皇帝这时候也是口不择言了,也不管这话有什么不妥,只想哄好了眼前的亲亲宰相再说。
“陛下多虑了,臣明白,多少大臣的千金闺秀,多少青年才俊眼中的仙子儿,岂是皇上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陛下,请以大局为重。”
“哎呀,谦,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什么时候说要的,都是母后自作主张。”
“太后德高望重,说出的话和陛下说的有何区别?。”
“有区别,有区别,当然有区别!朕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
“陛下莫要折煞微臣,微臣心中明白,王尚书的小女,孙尚书的孙女,还有刘将军的千金,这些既然都已经进了宫,可不是就能够随便出宫来的,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这些死老头子,明明知道内情却要把这些个莺莺燕燕往朕这里塞,分明是来凑热闹的,该死的老头子,一个一个都反了。大行帝心里恨地咬牙切齿,嘴上却要软言软语,心中那个憋屈劲儿就别提了。
“谦,你相信我,这次真不是我的意思,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那些什么千金孙女的,哪里看得上我这个糟老头子,总之,我会想办法把她们都送走的,你就不要闹脾气了嘛,不要走好不好?”
宰相大人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眼前的国君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是某种讨主人欢心的大型动物,心中的一块不自觉就软了。语气也放柔了些:“我知道你的为难,可是,你我都明白,后宫空虚已久,这是迟早的事情,躲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臣,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身边环肥燕瘦,我……”说着,宰相大人俊秀的面容居然眼圈一红,生生噎下了后半句。
这一刻,大行皇帝就觉得心尖儿都给颤疼了,更加紧抱着宰相大人,软语安慰:“没事,我已经和母后说了,舒尔不小了,是时候取太子妃了,也是时候开始学着打理政事了。我已经老了,想过几年清净日子。”
正直壮年的大行皇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老了,当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老不休。可是宰相大人的脸上却融了冰,眼角上挑,竟然隐隐有了春/色。
大行皇帝大喜,趁热打铁,捧住宰相大人精致的脸庞,深情款款道:“谦,我想你……”
一边说着,一边把宰相大人压向了一旁的床榻……
今天晚上,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大行皇帝心里想。
宰相大人的美目闪过一丝异色,哼!看你还敢去招那些个莺莺燕燕。
与此同时,正在梦乡中的太子李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无来由得觉着窜上来一股寒气,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然后翻个身……继续睡觉!
皇宫中继续流传着有关侠盗鬼影的隐秘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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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和之前的父子兄弟一样,都是短篇,既然叫耽美印象,也就是张张闲来无事或者灵感爆发写的一些类型短篇,大家热呵呵看看也不要忘记留言哦!